他如季风过境(23)
最后一圈触底。
瞿清猛地跃出水面,听到四周雷动的掌声和欢呼声。
顺着扶梯爬上岸。
周雨眠和白灵欢呼尖叫着围上来,展开浴巾给她围上。班上其他几个同学也跟过来了,围着她嘘寒问暖,不停夸赞。
赵文强一脸兴奋地抽出一根礼花,还没拉响就被旁边的体育老师没收了。
“同学,游泳馆里不许搞这些,换一次水要费多少工夫知道吗?况且后面还有比赛。”
赵文强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两只手掌微微扣着,拍了一个很响的巴掌出来,嘿嘿笑了:“清姐,条件有限,您将就听个响。太牛逼了!三冠啊!”
赵莉神情低落地爬上岸,耳朵里是屏蔽不掉的这边的吵闹。
柳依曦和李婧帮她拿着浴巾过来,看着她欲言又止,谁也没有敢说话。
赵莉低着头,接过浴巾,直接捂在眼睛上,蹲在地上开始哭。
终于比完,整个人陡然放松了,瞿清眼底显出些疲惫来,缓缓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她的嘴唇有些泛白,拉紧浴巾,实在无力和她们笑闹了,摆摆手,瞿清走到看台下,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在长椅上休息。
隔着围栏,瞿清靠着椅背,望着训练区平静无波的水面。
视线低垂,原本被划出的伤口被水泡发了,倒是真的不流血了,只是边缘的肉都掀了起来,被泡的有些肿胀发白。
瞿清怔怔的盯着伤口,脑袋里在持续放空着。
刚刚比赛的每一场,她都竭尽全力了。
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尽力。
因为这一次,她不愿意输了。
也不想输了。
身后站了人,在她头顶缓缓投下一片阴影。
瞿清低垂着视线,头都没抬,语气恹恹地谢绝靠近:“我不说了是让我一个人静静吗……”
那人非但没有走,反而绕到椅子另一头坐下来。他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似的,抬手把手中的医药箱放在两人之间。
瞿清蹙眉,抬头正要赶人,看到季风低垂的眉眼时,愣了一下。
季风拧开碘伏,拆开一包棉棒,抽出一支蘸成了深棕色。
“手。”他说。
瞿清下意识把手垂下去,想藏起来。
她吞咽了一下,声音很低:“我自己来吧。”
季风把蘸了药的棉棒递了过去。
瞿清愣了一下,接过来,有些尴尬又犹豫地捏在手里,半晌没动作。
少年就静静地坐在一旁,像是有无限耐心。
隔了会儿,他有些看穿了:“怕疼?”
瞿清一哽,觉得有点丢人,移开了目光,闷闷地点了两下头。
“刚刚怎么不怕?”少年的嗓音放轻了,问。
瞿清老实回答:“心里有更重要的事,忘了。”
忘了怕。
季风从她手里把棉棒拿回来,脑海里反复自动咀嚼着这三个字。
“忍着点。”少年声音清浅。
棉棒还没触到伤口,瞿清已经凭借超强的想象力脑补出了十倍的痛觉,她指尖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抽回来。
手腕被少年及时捉住了。
季风只用了两指,力气很大,又不至于捏疼她。
少年头也没抬,提示她。
“害怕的话,你可以抓着我。”
他在说什么啊……
明明才游了泳体温偏低,瞿清脸颊却瞬间开始发烫。
她抬起另一只胳膊挡住脸,把头偏到另一边。
那多奇怪啊。她才不要呢。
季风手里的棉棒缓缓靠近,瞿清心理压力越来越大,她小脸皱缩着,缩了缩脖子,手开始用力往回躲。
季风语气里有些无奈:“我都还没碰到。”
好吧……
瞿清有些委屈地把手又递过去一些。
忍了几秒。
“真的不怕?”季风声音低低沉沉的,再度确认。
才做好“慷慨赴死”的心理建设,没等来季风的“手起刀落”,反而又一次因为他的话提心吊胆起来。
瞿清终于受不了了,猛地折回身,妥协地抓着他短袖衬衣的袖口,像是小猫一样伏下去,头也埋下去,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拉着他的衣角,瞿清飞快地催促:“大哥你快点……能不能给个痛快啊!你是对面派来折磨我的吗!”
从季风的角度看,少女像是倚着他臂弯寻找庇护的。
头顶似乎传来少年低低沉沉的笑,格外隐晦。
没等她细想,棉棒落在了指腹的伤口上。凉丝丝的,带起浅浅闷闷的疼,很快一下一下的擦拭着,动作无比轻柔。
瞿清躲着不敢看,另一只手下意识用力,把他平整的袖口抓得皱巴巴的。
适应了以后,没有感觉到更明显的疼痛袭来。渐渐地,瞿清竟然有些放松下来。
刘洋找到瞿清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她像只小猫一样拉着季风的袖口躲在他臂弯下,任由他给自己上药的模样。
眼底晦暗的光沉得更深,刘洋把手中的水和棒棒糖背到身后,没有往前。
直到指腹被轻柔柔的缠上一圈绷带,瞿清才敢抬头看。
季风动作很轻,又绕了一圈,语调平静,忽然问:“知道是谁干的吗?”
瞿清视线下意识找了半圈,定在远处蹲在地上哭的女生身上,抬了抬下巴:“好像是你们班的。”
季风的视线落在赵莉身上一秒,偏头看她:“认识?”
瞿清摇头,猜测:“大概算是这次的竞争对手?”
可是只是一个学校性质的游泳比赛,瞿清也有些疑惑,不至于吧。
如果不是班主任点名了,她肯定不会参加。
如果不是赵莉之前来这么一手,她可能也不会这么用尽全力。
本来她对结果也是很无所谓的态度。
但也许,比赛对每个人的重要性本身也不一样。
季风望着少女沉静的面庞,问:“比赛前,为什么不向裁判揭穿她?”
瞿清有些好笑的侧目看他一眼:“揭穿有什么用?”
季风神色认真:“她也许会被取消比赛资格。”
瞿清兀自笑了,视线闲闲的放在远处,脸上的神情散漫又淡然:“说了没用的,我成绩不好,违反过校规,跟那种平时表现优秀的好学生比起来,老师又不会信我。没意义。”
她语气里故意带着轻松,却好像夹着诸多无奈。
季风沉默下来。
“不过,结果是我赢了。”少女眼尾上扬,眼底有光,唇角的笑意自信而狡黠,“我才不需要把正义交给别人,我可以证明自己。”
季风望着她,视线逐渐变得幽深。
瞿清被看的脸颊发烫,开始有些底虚:“我说错什么了吗……”
季风回过神来。
摇了摇头,他低头,撕下一段医用胶,把缠好的绷带口贴牢。
“没有,你做得很好。”
那指尖连带着低低沉沉的声音,像是要在她心口烫出烙印,瞿清忽然有些口干舌燥,低头,才意识到自己另一只手一直抓着季风的袖口。
她猛地松开手,看着那里皱了一大片,有些心虚地抬头看季风的神情。
季风随手整理好医药箱,似是无所谓的模样。
瞿清吞咽了一下,有些放心下来。
她对于季风的衬衫……都快有创伤应激障碍了。
两个人静默地并排坐在长椅上,中间隔了个医药箱。
会场内开始播报女子组游泳比赛的统计成绩,瞿清的名字被念到三次,稳居第一。
远远地听到观众席的欢呼声。
短短一下午经历太多事。
现在放缓下来,瞿清才突然反应过来,算上上药,这是季风今天第三次帮她了。耳根有些发烫,对他的印象也突然又有了改观,瞿清迟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今天……谢谢你。”
季风视线拉的悠长,没什么反应,忽然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游泳的?”
“嗯……”瞿清愣了一下,回忆,“从小就会吧……我爸教我的。我们家以前住在海边——”
提起往事,瞿清有些兴奋地扭过头来。才要展开讲一下的时候,似乎想起什么,脸上的神情不自然的收住,她收回视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算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原本耐心等着下文的少年神色一顿,眸底的光缓缓沉淀了下去。
避开他的视线,瞿清很快站了起来:“我先去换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