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他不这样做,我也不可能在洗手间里凭空造出一把凶器,还能躲过他的眼睛和耳朵,更何况我还戴着脚镣。
我拖着脚上的铁链慢悠悠地往洗手间走,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回过头,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
伸手的一瞬间,我听到啪嗒一声,小刀弹出的声音。
我轻笑,伸手摸进他裤子口袋里,与他共同握住那把攥紧的刀,细腻而温柔地抚摸他僵硬的指节。
「冠月,我很乖的,就是有点想你了,想抱抱你。」我把脸埋在他肩头,轻轻地说,「跟我在一起,你用不着它。」
他的手在我手中动了动,刀刃缓缓地收了回去。
我用力地抱着他,两只手都搭在他背上,温柔地亲吻他的脖子,呵着气问:「我会顺便洗个澡,你要看着我吗?」
他扶住我的脑后,呼吸急促不稳,还是那一句话:「随安,你要逼疯我。」
我笑笑:「不来算了。」
我迈进浴室,没有锁门,不多时,身后果然响起了脚步声。
于是我转回身体,坐在浴缸的边沿上,浅笑着看向他。
他摘下眼镜,解下腕表,搁在洗手台上。接着是两颗袖扣,或许是因为常年弹琴,左手解右手的时候也很灵活。再然后是身上的扣子,先是松开领口的一颗,凸出的喉结是若隐若现的,接着本应该按顺序一颗一颗解下去,解到第三颗却停了,他修长的手指将白衬衫的下摆从熨帖的腰线中拽出来,从下往上解上去,露出深刻的人鱼线和腹肌的线条,平时他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不出来,此时则毫不吝啬地展露在我的面前。
只剩下中间两颗扣子,我微笑着对他招了招手:「冠月,我来。」
他的眸子越发沉郁,浅浅的灰棕色瞳孔并不明亮,只显得又深又冷。伴随着他走向我的动作,我看到他的喉结缓缓地滚动。
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拽住他的衬衫,将他拉向我两腿之间牢牢地卡住,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去对付那两颗贝壳小扣。
「随安,」话一出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一直知道我是个疯子,可我不知道你也是。」
我呵呵笑了两声,手伸进浴缸里,撩起一捧水花扬到他脸上。
他看了我一眼,将被打湿的头发尽数向后拢,露出好看的额头。他有一头棕色的卷发,是天生的,只是他自己更喜欢黑色,我还帮他染过一次,其实我也觉得黑色更衬他。
他直起身体,脱掉那件被打湿的白衬衫,想把它扔进衣篓的时候,动作却停住了——在这件衬衫的背后,有两条明晃晃的血印。
他停顿了片刻,走过来挽起我的袖子,手腕被磨得起了血泡,皮肉有点模糊,挨到衬衫上,就会留下两道血痕。
我刚刚抱他抱得那样用力,血早就轻而易举地渗透了柔软的棉布。
天知道我为了作出这两道触目惊心的伤,今天遭了多大的罪,要不是有电视分散我的注意力,我都怕我会疼晕过去。
他静静地盯着我的手腕,问:「宝贝,你是故意的?」
我不回答。
「你很狡猾,也很自信,你知道我会心疼你。」
「对不起嘛,我没注意。」我又一次抱住了他,语气平静又坦然,「洗不掉我就赔给你。」
他发出一声哼笑,明知故问:「怎么赔?」
我也揣着明白装糊涂,轻声反问:「小狗狗做错事情的时候,要怎么惩罚才好呢?」
在我这句话里,他果然又绷紧了身体。
我不在意,继续说:「冠月,他们都知道钢琴家的手很灵活,可他们都没有我知道得清楚,你说对吗?」
「随安,你可真是个……」其实他还是很少说粗话,忍了半天,他红着眼骂出一个「F」打头的单词来。
他扯着我的头发,将花洒开到最大,冰凉的水柱冲击着我的脸,每一个我呼吸的间隙,水都会趁火打劫地钻进我的鼻腔里。
他就这样冲刷着我,偶尔低吼一声,仿佛我才是那个需要清醒的人。水渗透了我的毛衣和长裙,我此刻看起来一定很像一只水鬼,或许他会觉得更像一条落水狗。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戛然而止。
我坐在原处咳嗽,他却几下脱掉了我的衣服,将我推进了身后的热水池里。
他脸色铁青地离开了浴室,几分钟后又抱着一条细绒浴巾回来了。他跨进池子里,将我的头搁在他膝头,洗发水的味道清新淡雅,应该是百合香,他的指腹在我的头皮上温柔地按摩,冲洗的时候会细心地替我遮住眼睛,防止泡沫流进去。
仿佛刚才那个差点呛死我的人不是他。
他替我洗过头发就离开了,关门之前他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洗好了用浴巾擦干,会感冒。穿好衣服去客厅找我,你手腕得上药。」
我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别怕,今天不碰你了,也不戴手铐。」他说完又关上门,却又在门外敲一敲,问,「你待会儿要不要打个电话?」
我还是不回答,他得不到回应,于是重新推开门,对我说:「不是在试探你,宝贝,你今天可以打个电话。」
我乖巧地笑了一下,趴在浴缸边沿儿上:「都听你的。」
笑容慢慢敛去,我将自己浸入温暖的水里。
做出一副千恩万典的样子,恶心谁呢?
从卧室到客厅,需要经过长长的旋转楼梯,楼梯本身是铁艺镂空的,非常精美,上头铺了米白色的人造皮草,光脚踩上去也非常舒服。
我的脚镣拖行在这张毛毯上,竟然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梁冠月坐在沙发上,微微抬头看着我。
「我记得我叫你穿好衣服。」他说。
「你准备的衣服都太隆重了。」我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没必要吧,我们这是在家里。」
「家里?」他挑起一侧眉毛,玩味地反问,目光顺着长长的台阶望上去,越过我赤着的足和腿,再向上便能看见细绒毛巾下的底色。
他并不掩饰自己的目光,用眼神逡巡着我,表情坦然得仿佛我是他的一件所有物。
我当然是故意的,这是我赏给他的小甜头,是公主给猎人准备的毒苹果。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笑,摇了摇头:「随安,你可真是个……」
真可笑,他做尽龌龊之事,却还假惺惺地不肯说出那些粗鄙的词。
「冠月,我是你的同类。」
他的眼睛一暗,沉声叫我:「坐过来。」
我又拖着铁链向下迈了一步,右脚却被链子绊住,顿时栽下了台阶。
身体在铁制台阶上翻滚了几下,浴巾也狼狈地散落开来——哪怕铺过了毯子,也依旧痛得像是被毒打过。
我蜷着身体,狼狈地发出疼痛的呜咽。
余光里,我看见梁冠月从沙发上站直身体,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是的,我正在等这一刻。
他俯视着我,我望着那双眼睛,半天,竟慢慢觉得浑身发冷——不该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对我来说,非常不妙。
梁冠月抬起右脚,将我蜷着的身体翻成平躺的姿势。
「李随安,你是不是疯了?」
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一点喜怒阴晴,连声音也是纹丝不动的,就像是根本没有人类的感情。
我的心猛烈地跳动着,热血涌上头颅,连太阳穴都是一跳一跳的——被他这样看着,我竟说不出话。
尽管我已经无数次感叹,但总要忍不住再说一次——他有着完美的面孔和身体,丰厚的财富,盛大的声誉,过人的天赋,还有强大的心理素质。
看到他你就知道,与生俱来,高高在上,是确有其事的。
仰面看着他的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或许是我的神,是我的死神。
他用脚半虚半实地踩上我光洁的小腿——那是刚刚摔过的部位,很快就见了淤血。
我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张着嘴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来,半天,发出的却是混沌的低吼,像是野兽被撕咬了一块皮肉。
实在是太疼了,疼得像是要死掉一样。
「你操之过急了,随安。」他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并未因我的痛苦有一丝波动。
「你弄伤了手腕,取掉了手铐。你尝到了甜头,于是你如法炮制,你故技重施。」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点笑,诡异又阴森。他收回脚,抱起双臂问我,「随安,你把我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