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庭的谋杀(8)
她大概是这一辈子都想不明白了。
学会扎头发后,许佳菱每天上学,总算开心了一点,她还偷偷的教了姐姐。
起初她和姐姐扎头发,都是贴着头皮使劲梳,大多数时候扯得眼睛都竖起来了,马尾也扎不到后脑勺的正中间。
有一次她躺在床上问姐姐:“姐,你初中的时候,老师有没有布置过‘最难忘的人’这样的作文题目?”
许妍回她:“布置过,怎么,你们要交作文吗?”
许佳菱点点头,说:“我同桌写的是她妈妈,说她妈妈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做早餐,然后给她梳辫子,再把她送到学校,晚上回家陪她写作业,做手工,还有好多……”
屋里安静了大约半分钟。
许佳菱开口说道:“姐,我同桌是不是在骗人?世上哪有这么好的妈妈。”
半天,许妍说:“傻子。”
“啊?”许佳菱一愣。
“世上这样的妈妈才是大多数,只是我们运气不好,生给了少数。”许妍说。
许佳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但是她听见旁边的枕头上‘吧嗒’一声。
她偷偷转头看许妍,小心翼翼的开口:“姐,不要哭。”
她闭上眼睛,说道:“晚上哭的话,明天早上起来眼睛肿了,妈肯定又要骂。”
后来许佳菱的确见过许多别人的家长,听过许多别人家的故事,才知道,那个晚上姐姐话里的意思。
她们的确是运气不好。
人的出生就是不公平的,谁都没有选择自己父母的权利,大家都是被带到这个世界,像一场□□,只是运气好的人,赢得了满堂彩。
至于运气差的人……
许佳菱又想起了九岁那年,被理发师‘咔嚓’一声剪断的马尾。
第4章 第3章
“叮铃铃——”
“叮铃铃——”
客厅的座机又响了。
许佳菱从沙发上起来,合上小说,恍若未闻的走进卧室。
果然,她推门的瞬间,听见另一扇门急急的打开,接着便是一连串脚步声。
她关上门,将声音隔在门外。
许佳菱在打开书,发现书签落在了客厅,刚刚看到多少页也忘了。
她坐在床上,准备等外面的打电话的声音结束。
她隐约听见一声明显压低了的声音——“不知道在干什么,我又管不了她,反正猫在屋里,可能还在睡。”
姐姐已经高三,周末大多时间都在补课,还能说谁。
许佳菱觉得好笑,为了不让自己的妈在周末这样的日子里破口大骂,她上着闹钟,起很早,专门在客厅晃悠看书。
而母亲分明来回几次看见了自己,却给电话那头说她不知道。
更可悲的是,这样的戏码,许佳菱已经由最初的生气,委屈,辩驳,到如今的麻木。
小时候她最喜欢家里的座机响。
每次听见电话那头爸爸的声音,她都会问爸爸在哪儿,那里都有什么,那里的人是不是跟自己长的一样,会不会吃同样的东西。
爸爸总会笑着回答这些现在听起来很蠢的问题。
而每一次电话的终结,都来源于妈妈喋喋不休的骂声。
她总是很蛮横的拿走电话,冲许佳菱大声吼道:“废话那么多,长途电话不要钱嘛?”
可是说完这话之后,她自己又会把电话扣在耳朵边上,天南地北的说好久。
更多的时候是向爸爸抱怨,说许佳菱和许妍是如何的不听话,尤其许佳菱,她总是被说的一无是处。
包括眼睛小,也成了自己妈妈攻击自己的理由,总骂她眯着眼走路慢,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这件事直到过去很多年,依旧是许佳菱心里的坎儿。
后来母亲为了表述她的辛苦,主动跟别人说她怀许佳菱的时候身体不好,有时候两顿药兑成一顿吃下去,临产的时候,孩子又特别大,她生的很费劲。
再加上又是女儿,她就觉得这个孩子根本对不起她孕期所受的苦。
正好听母亲诉苦的阿姨突然插了一句嘴,“你那样吃药,就不怕伤了孩子?”
她记得母亲当时是这样回那个阿姨的,“月份渐大的时候就感觉是女儿,我自己感冒难受,谁顾得上她,生下来医生说孩子是药物性肥胖,你不知道,呆头呆脑的,我还以为被我吃药给药傻了,没想到不傻,长大净跟我造孽。”
那个阿姨笑的特别尴尬,说道:“药物性肥胖孩子也挺受罪的,怪不得佳菱比其他几个胖一些。”
之所以这个坎儿过不去,不是因为自己被迫在母胎里吃了过量的药物。而是,明明这样的肥胖是母亲带来的,可她却要用这个攻击自己的孩子。
其实许佳菱的眼睛并不小,她只是从小到大,一直在母亲面前垂着眼,很少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