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甜北调(24)
但陆容予还是没料到事情居然会闹成现在这幅混乱的场面。
打了一会儿,李书玲像是终于累了,气喘吁吁地把扫把往陆容予身上一丢,转身进了厨房准备晚上的饭菜,赵月抱歉地看了一眼陆容予,也跟了进去。
陆昱兴拿了个小药箱来,皱着眉准备给陆容予烫伤的地方上药。
“我自己来吧。”陆容予颤着声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拿过陆昱兴手上的棉签和烫伤膏。
左手的袖子被茶水濡湿,还没有干,陆容予把袖子叠上去,白嫩的手臂上烫红了一大片,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陆容予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把药膏抹在手臂上,咬着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陆昱兴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给她灌了一杯温水用来敷脸后,就清理起了凌乱不堪的现场。
陆容嘉不知什么时候起也不哭了,场面瞬间安静地诡异,只剩下玻璃片碰撞和呼吸交错的声音。
——
李书玲的手艺一向是很好的。
中秋的团圆宴可谓是满汉全席,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不过陆容予却吃的索然无味。
刚发生了那样的事,六个人都默契地闭口不谈,几个大人话着可有可无的家常,话题时不时地就转到陆容嘉身上,却只字不提陆容予。
“再过一年嘉嘉就要上幼儿园了吧?”李书玲问道。
“对呀,明年我们就四岁啦!”赵月用手在陆容嘉面前比了个“4”,陆容嘉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抓住了赵月的一根手指。
“那你们就可以省点心了。”陆昱兴对着赵月和陆昱成道。
“省什么心呐!嘉嘉啊,一出生就不是学习的料,抓周的时候差点儿把书给撕了呢!”赵月给怀里的陆容嘉喂了一口饭,目光疼爱地看着自己这个捣蛋的儿子,歪着头道,“是不是啊,嗯?”
陆容嘉咯咯地笑了起来。
“男孩子还是要读书的,不过是现在还小,等长大知道要了,自己就会好好学的,我们嘉嘉以后肯定有出息的,是不是呀?”李书玲也笑了,逗了逗陆容嘉。
陆容嘉的大眼睛眨巴着,用含糊的口音道:“奶奶!奶奶!”
三岁大的孩子奶声奶气的,又总是带着笑,一声“奶奶”叫得李书玲心都化了,顿时笑得嘴都合不拢。
好一派和睦温馨的家庭景象。
要是没有陆容予在就更和谐了。
陆容予从头到尾就像是一个透明的存在,饭没吃几口,话一句没讲过,吃好了也不先离开,静静地待在座位上发呆。
一顿饭度日如年。
几人吃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结束了这场团圆饭。
陆容予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回房间。
“你看看这臭脾气!跟她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孩子家一点家务不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学习成绩要那么好有什么用!”
李书玲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不再那么尖锐,却依旧刻薄。
他们马上就走了,马上就清静了。
陆容予抿着唇自我安慰,拿出耳机塞进耳朵里,拿出语文卷子写了起来。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陆昱成一家准备离开。
“我们去和姐姐说再见好不好?”赵月转头看着怀中的陆容嘉。
“好!”陆容嘉咧着嘴点头。
陆容予带着耳机,并没有听见敲门声,此时才发觉陆昱成一家走了进来,赶紧摘掉耳机站起身。
赵月走到陆容予身边,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小予啊,今天是婶婶不好,婶婶给你道个歉。”
陆容予沉默着摇摇头。
赵月倾下身去看陆容予字迹整齐的卷子,赞叹道:“小予真用功,要是以后嘉嘉有你一半用功啊,我也就……”
话还没说完,怀中的陆容嘉就伸出肉乎乎的小胖手抓起了试卷,发出一阵纸张皱起的声音。
“陆容嘉!把纸放下!”站在赵月身后的陆昱兴皱了皱眉,拍了拍陆容嘉的手。
“嘉嘉乖,我们不能动姐姐的作业哦!”赵月也劝道。
陆容予也着急地看着陆容嘉。
但陆容嘉却紧紧捏着卷子不放,甚至还伸出另一只手来。
“嘶——”
第20章 她去打了个架?
“嘶——”
试卷被撕开了一道不长不短的口子。
像被风吹裂的一片树叶般,紧挨着的密密麻麻的文字从中间被劈开,瞬间失掉所有生命力,奄奄一息地飘到了地上。
半边盖在赵月的棉拖鞋上。
陆容嘉仿佛这才满意,松开手,咧着嘴笑开了。
小孩童稚的笑声在此刻尴尬又紧绷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听着甚至让人毛骨悚然。
众人都是一愣。
赵月和陆昱成都抱歉地看着陆容予。
“小予……”
陆容予睫毛低垂着,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卷子,没有说话。
“走不走了?”李书玲因等待而不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怎么了?”
见无人回应,李书玲凑到三人这边来,看了一眼陆容予手中皱巴巴的试卷,又看了一眼满脸歉意的赵月和陆昱成,笑了起来,布满皱纹的脸皱起,像一朵干枯萎缩的菊花:“呵呵呵,我以为什么大事儿!不就撕了张纸。女孩子家学习也没用,嘉嘉,没事儿!”
李书玲抱过赵月手中的陆容嘉,径直走到了大门口准备离开。
“小予,婶婶今天实在是对不起你。”赵月认认真真地给陆容予道了歉,又给陆昱成使了个眼色。
陆昱成掏出口袋里的红包放在陆容予书桌上,道:“小予,叔叔婶婶难得来看看你,红包你就先收下。今天实在是我们对不起你,嘉嘉太调皮了,回去我们会教训他的。”
两人再次诚恳地道了歉后才离开。
陆昱兴把四人送走后,敲了敲陆容予的房门,推门进来。
女孩正坐在书桌前啪嗒啪嗒地掉着泪,手上用力抚平着卷子上的褶皱,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极尽克制。
“小予,今天委屈你了,”陆昱兴走到陆容予身后,低声安慰道,“奶奶思想很封建,有些话别往心里去,我们还是要好好读书的。我和你妈妈虽然没有缘分走到一起,但你毕竟是我的女儿,爸爸真心希望你以后能有出息。”
“以后爸爸尽量不让你和奶奶待在一起,好吗?”
陆容予抹了把眼泪,无声地点点头。
“谢谢爸爸,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陆昱兴深深地看了陆容予一眼,轻轻拍了拍她薄薄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陆容予从没有奢望过世界上有第二个人能像外婆陈淑琴一样对自己那么温柔疼爱,但她也渐渐发现,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并不是像陈淑琴对她说的那样美好。
有些人对她的敌意和偏见是毫无道理却又积重难返的。
是亲情也无法冲破的固执刻板。
封建思想毒害了李书玲的一生。
也让她做了一辈子男人的牛马、男人的附属品、男人的生育工具。
如果她当初生的是两个女儿而不是两个儿子的话,估计连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吧。
虽然这不是李书玲这样对她的理由,但陆容予觉得李书玲也蛮可怜的。
陈淑琴说得对。
女孩子要多读书。
越是长得漂亮的女孩子越要多读书。
这样才不会把自己与生俱来的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才能不被这个世界虚浮的表象蒙蔽双眼。
她要活成李书玲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活成外在和内里都闪闪发光的样子。
陆容予把红包塞进抽屉里,又从抽屉的小盒子里拿出一卷透明胶带。
试卷的中间斜斜地破了一片,还有两团褶皱,她刚才用手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多少用处。
陆容予还是先小心翼翼地把卷子写完,然后细致地用透明胶带把试卷的正反都给粘好,又把卷子摊平在书桌上,在褶皱处的上方压了几本厚重的书上去。
压它几天几夜,希望交作业那天卷子看起来不会那么狼狈。
——
堆积如山的卷子对于绝对空闲的陆容予来说并不算多大的压力,奋发图强的容予同志甚至还自动自觉地多做了几套题。
回校那天已经是10月9号。
今天程淮启居然难得地没有去早训,陆容予到的时候,他正半靠在墙上,一只手搭在课桌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两条长腿叉开着,模样十分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