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桉却说:“我会刷碗!我会把厨房收拾干净的!”
在她的再三保证下,沈淮之才允许她进入自己的厨房。
她很独立,十五岁的年纪竟烧得一手老练的好菜,行云流水做了三菜一汤,又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而其中有一道便是红烧肉。
林以桉问他:“好吃吗?”
他毫无犹豫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林以桉又说:“等我以后有钱了,再请哥哥出去吃饭!”
沈淮之一边埋头扒饭一边道:“好,我等着。”
事实上,林以桉与他相识的那些日子,是她人生里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先是艺考落榜,之后又是高烧38度住院。
紧跟着没几日,便又从美国传来她妈妈去世的消息。
是在一个周日,林以桉原本拿他的pad在玩小游戏,却忽然接到一通越洋电话,接到电话后,面色愈加沉重,直到最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出来。
挂了电话,她豆大的眼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大颗一大颗地往下滚,她哽咽着恳求道:“哥哥,可不可以帮我在网上买一张去美国的机票,我给你钱。”
沈淮之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说——她妈妈去世了,是自杀。
他问:“你有护照、签证吗?”
她说都有的,之前她妈妈给她办了,只是还没邀请她去过。
她护照在宿舍,沈淮之便开车陪她去拿,给她买了两天后的机票。
处理完这些琐事,那天晚上,林以桉便一个人缩在被窝里,用被子盖着脑袋“呜呜”地哭。
她哭得很隐忍,但沈淮之在客厅还是听到了。
他只是在想,如果哪天传来他父亲或母亲的死讯,别说眼泪了,他心底会不会有那么一秒钟的情绪波动?
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他觉得大概不会有。
他不会安慰人,便只是在沙发上坐着。
但听着她心碎的哭声,他却只觉得如坐针毡。
这么多年来她好像没怎么变过。
包括一淋雨就发高烧。
包括一开始哭就停不下来,好像心底埋藏了无尽的委屈。
他只是在林以桉哭声小下去后,敲门进去给她送了一瓶水。
林以桉眼睛哭得像核桃,拿起了矿泉水却拧不开瓶盖。
沈淮之接过水瓶,“我来。”说着,拧开瓶盖递给她。
那瓶水便像甘霖抚慰着她哭得红肿的喉咙。
第二天,沈淮之开车送她到机场。
那是林以桉第一次出国,她甚至第一次坐飞机,而她未满十六岁,沈淮之便把她托付给了自己一个同学。
那个同学叫傅景润,本科毕业后选择了继续深造,原本计划十天后回美国的,却被沈淮之逼着改了签。
傅景润带她上了飞机,替她回答海关的问题,出了机场有她继父派来的人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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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两人之间便像是有了某种牵绊。
沈淮之知道林以桉无父无母,一个人在江州住宿,便会时不时过问她过得怎么样,学习怎么样。
小姑娘属于慢热型,不熟时嘴里挤出一个字都难,一熟识起来便又滔滔不绝,给他讲自己在学校里的事。
常常发来一长段一长段的文字,跟小作文一样。
他忙得很,哪有时间细看,匆匆略过一眼,没什么大事便只回个“嗯”。
而后来有一天他周末加班,电脑右下角的企鹅忽然抖动起来,是小姑娘在QQ上问:“哥哥现在有时间吗?”
他问:“怎么了?”
她说:“我现在有钱了,想请你吃个饭。”
大概是她外婆给她发零用钱了,应该没有多少钱。
记得之前她一直碎碎念,说外婆有点小气,也不了解江州的物价水平,给的生活费有点不够花。
他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哪有脸去蹭高一小姑娘的饭。
正想拒绝,小姑娘又说:“哥哥你知道吗?我妈妈给我留了一笔钱,大概有一千多万,吓死我了。”
沈淮之脑袋上长满了问号,“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一千万,放在现在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何况五年前了。
林以桉认真道:“我妈妈以前是明星。”
沈淮之问:“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林以桉:“林凤娇。以前出过唱片,还演过电影。”
“……”
林凤娇,是他以为的那个林凤娇吗?
她倒不必非要加上这么个后缀……全国人民谁不认识林凤娇?何况林凤娇还是他外公心目中的女神。
以为从路边捡了一个小土妞回来,没想到竟是星二代。
还摇身一变,变成了身家千万的小富婆?
在惊得半天说不上话来的同时,他只觉得,蹭她一顿饭不过分。
午休时间,沈淮之便开车到她学校接她,林以桉让他挑一个地方,他便选了个物美价廉的中餐馆。
吃饭时,沈淮之问了她很多问题,包括她的身世。
毕竟当时,公众只知道林凤娇初婚生了一个女儿,却对女儿父亲是什么人,女儿现居何处等信息一无所知。
林以桉说,她父亲叫顾长安,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初中语文老师。
林凤娇生得人间绝色,却又出身寒微。
这样的存在,在那个年代注定了要命运多舛。
林凤娇在命运的拉扯下,一度要误入歧途,是顾长安作为老师一再地拯救她、唤醒她,给予她支持。
即便后来,林凤娇还是进入风月场所当了歌女。
但后来,也当选了选秀冠军,进入演艺圈,走上了正轨。
摸爬滚打了几年,她有了名气、有了钱,却也疲了倦了,在遇到一些事后,便决定退出演艺圈结婚生子。
后来的事,林以桉也不得而知,只是听外婆偶然提起,说是她妈妈疯狂追求她父亲,并未婚先孕。
师生恋,本是一段不为世俗所容的感情。
顾长安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一再拒绝林凤娇,却也逐渐沦陷。
只不过,林凤娇还未生产,顾长安便意外去世……
顾长安去世后,林凤娇独自把她生了下来,并把自己对顾长安的思念,悄悄写进了女儿的名字里。
林以桉。
林,忆,安。
说完这些,饭桌上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过后,是林以桉给他夹了一块排骨,“哥哥快吃呀。”
沈淮之便又问:“那遗产现在都在你手上了吗?”
毕竟她父母的事,于他而言只是一段唯美的故事,他更关心的是小姑娘无父无母,以后怎么生活的问题。
林以桉一脸忧愁,“是啊,外婆说这是妈妈留给我的,叫我自己保管,还说不要告诉舅舅和大姨。”
沈淮之知道小姑娘人很成熟,也很节俭,但还是多此一举地提醒了句:“不要乱花,以后留着上学。”
林以桉道:“当然啦!”
她很早熟,用那笔钱支付自己的学费、舞蹈班学费,购买文具和必要的日用品,小日子安排得稳稳当当又精打细算。
她因为艺考前摔伤了腿,导致舞院附中落榜。
但她想学舞蹈的渴望不灭,高三时,便还是参加了舞院艺考,又在舞蹈班老师的建议下报考了戏剧学院。
为了考舞院,她付出了很多,沈淮之也都看在眼里。
但她还是没能拼得过舞院附中那帮学生,从舞蹈学院落榜,却意料之外地高分考上了戏剧学院。
对于这个结果,林以桉失落了几日,却也很快接受。
当时她又被周楚红一眼看中,签了经纪公司。
周楚红在业内的名声是响当当的——即便很多人不认识她这个人,但大概没人不认识她捧出来的明星。
林以桉便决定去读表演系,将来当一名演员。
而在林以桉大一开学之前,他们公司经历了一场动荡。
老爷子大病一场住进了ICU,他舅舅沈麒麟趁机上位,把他表哥拉上副总之位,把他踢到了边疆。
那段时间他自顾不暇,“网友”林以桉偶尔发来的QQ,他都匆匆略过一眼,不是大事便直接无视掉。
两人原本也只是萍水相逢的缘分罢了。
他每天都很忙,脑子里要装的东西太多,林以桉的那些事,在他生活里几乎是无足轻重、可有可无。
但对林以桉而言,这却是她整个青春。
沈淮之人间蒸发了一般不回她微信,她着实难过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