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落幕时+番外(94)
磕完,徐家时也没起来,他隐忍的声音听着却歇斯底里,一字一句都用尽了力气, “对不起, 对不起……我会用我所有的一切去赎罪。”
“你拿什么赎罪!”江安气得发抖,沉重的呼吸表明他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你拿什么来赎罪……”
“冷静,江安。”林昊轻拍着江安的背, “冷静。”
“我冷静不了!”江安挣开林昊, 指着徐家时吼道:“他们家就他一个儿子,现在他妈妈中风躺在医院, 你拿什么赎罪!你以为乐民他爸爸现在在干什么?为了筹医疗费一把年纪去工作做活!你赎得了罪吗?”
“反正我家人都死了,我给他二老当儿子,医疗费我想办法筹,以后我负责给他们养老。”徐家时说到这总算是忍不住了,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
当初他就是因为只剩一个人才想拼了这条命拉那个男人下水,可是被铁棍打中的时候他突然对死亡有了恐惧,有人救他让他走,他想也没想就跑了。那一刻,他真的太想活着了,就算这世界只剩他,他也想活着。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后悔。他只有一个人,死了又怎样呢?江乐民还有父母需要他养,还有人需要他保护,还有无数在意他的朋友……他和他不一样,他不能死。
他死了,会有很多人难过。
如果现在能给他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拿自己的命换回江乐民。可是,没有这样的机会。
他只能,替江乐民活下去。
带着这份痛苦与罪孽活下去,赎这赎不完的罪。
江安揪着自己头发,神情痛苦,失声痛哭。
徐家时的家人是被男人逼死的,他们作为警察知道实情,却苦于没有证据而无法行动。当时他们一伙人也急得跳脚,气得想带人去砸了男人的公司,可是他们只能继续收集证据。
他们身为旁人尚且如此气愤,可想而知受害者的家属们心里有多悲愤。
倘若他们可以再做得更好一些,安顿好受害者的家属,也不至于发生像徐家时这样独自去报仇的情况。等待正义到来的这段时间有多漫长,他很清楚。因为他就是立志要缩短这样的时间才去考警校的,才想当警察的。
江安很庆幸,小时候的他等到了正义。
这份正义则是江乐民带来的,他拯救了他,所以他才能拥有自己的梦想然后去追寻。这份恩情他没齿难忘。
而最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被分配到了江乐民所在的地区。
初为警察总是一腔热血,有时候过于激动也造成了一些不太好的影响,全都是江乐民为他善后的。他似乎并不反感热血的小警察,反而对他多加照顾。
江安更加感动,发誓一定要当个好警察,要像江乐民一样照顾后辈。
慢慢的,江安也能像江乐民一样把事情处理得尽善尽美,不会再做过火。彼时,两人已经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聊起往事的时候,江乐民才知道原来江安就是他刚当警察不久时遇到的小屁孩。
小屁孩咬着牙故作坚强,看到他们为他找到真相感动得想哭却使劲憋着,憋得脸都红了。他觉得很有趣,就和他聊了聊。
他只是抱着哄小孩的心态进行的谈话,却没想到在江安心里埋下了一颗生命里力旺盛的种子,还长成了郁郁葱葱的大树。
江安还记得他把江乐民当时告诉他的话复述给他听的时候,对方既惊讶又欣慰的样子。
“当警察可以锄强扶弱,可以帮助到很多人。”
“虽然我没什么艺术细胞,写不出秋田那样的词,也唱不出美嘉那样充满美和希望的歌,但我可以做那个‘活在这世上,让人对世界稍稍有了期待的人’。”
“我会做一个好警察。”
这些话这么多年一直在江安心里面。正因为知晓等待的漫长,才愈发对那些为了他们拼命努力的人心怀感恩,才想做这么一个人。
一想到可以给那些在等待中惶恐无错的人带来慰藉,就全身充满了力量。
可是总有人等不及,也等不了。
有些人等不到真相就自杀了,有些人等来了真相却在舆论面前认输了,有些人……结果怎么样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了。
江安每次都会为这样的事难受很久,他很希望每个人都可以像他一样有人拉他一把,可他没能做好这一切。
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他无论多努力都会错过一些人。
做了好些年警察,也没能释怀。但放弃的话,会连那一部分可以被帮助的人都无法帮助,一想到这,他就又充满了干劲。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没能为徐家时救回家人,因为他们从介入这起案件的时候,就已经迟了。
没有人陪伴,等待正义的时间会更漫长。
从他们开始调查到最后将人抓捕入狱,足足用了一年的时间。而徐家时去报仇那天,是他家人的忌日。
江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忏悔的徐家时,耳边又响起江乐民说过的那句话“我会做个好警察”,他一言不发把徐家时扶起来,然后退一步鞠躬,“对不起。”
徐家时完全没想到江安能原谅他,还对他道歉。他看着江安,有些不知所措。
江安此时已经将情绪收拾好了,刚才大哭大骂一场什么都想通了。江乐民用命保护了的人,他去迁怒算怎么回事?
再者说了,他是警察,他要当一个好警察。
他平静地看着徐家时,再一次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迁怒你。冲你发火是我不对,我可能情绪激动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乐民他是我们全家的恩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
我接受不了他不在了的事实。
徐家时很轻易地就读懂了江安没说出来的话,他害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何尝接受得了这样的事实。
但他们很有默契地没有再就这件事说下去,而是各自散了。
一周后,彭泽锋去警局给林昊送汤。
去到的时候,徐家时也在。他做了很多家乡的小吃,说是准备去江乐民那边开个小店卖这个,做一些送过来让他们试试味道。
彭泽锋来得巧,也分到了一块。
他试了一下,味道已经很成熟了,小吃很好吃,而且适合大众的口味,完全没必要拿来让大家“试味道”。
现在这感觉,不像是试味道,倒像是告别。
徐家时想做什么?
彭泽锋放心不下,跟着徐家时出去了。
只见他行为举止正常,大概和他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他不知为何对马路上的车格外关注,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关注。
就好像在等什么车一样。
等什么车?有人要来接他吗,还是他想买辆什么车,先看看别人开起来怎么样?
彭泽锋让徐家时带得也对路上的车投入了不少注意力,大部分是普通的私家车,偶尔会有一两辆跑车,但就是没大型车。
刚觉得没大型车,就见远处驶来了一辆大货车,按这车流速度大概一分钟左右就到面前了。
彭泽锋把视线收回,却见徐家时停住了脚步,眼睛死死盯着那辆大货车,然后身体一寸一寸地往马路挪。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徐家时要等的车就是大型车!
彭泽锋挤开人行道上拥挤的人群,在最后关头拉住了徐家时,接着一口气把人拉到了某家冷清的店里。
强行把人按在座位上后,点了两杯咖啡。
“你买了多少份意外保险?”彭泽锋真想把服务员刚刚端上来的凉白开泼上去,这一个个的脑子装的都是些什么!
“3、3份。”徐家时现在心脏还没能平静下来,又迫于彭泽锋的压力,说话都说不利索。
“受益人写江乐民的父母?”彭泽锋喝了口水,“你真当保险公司都没有脑子吗,伪装成意外就万事大吉了?你这受益人跟你什么关系?怎么想都是你故意在骗保吧?”
“我……”徐家时以为只要确定了是意外,保险公司就一定会赔钱,至于关系还有动机他完全没有考虑。
“到时候最糟糕的情况是,你半身不遂地躺在医院里,既没有拿到赔偿金也没办法去工作为江乐民的母亲支付医疗费,然后在懊悔中苟延残喘,迎来死亡。”
彭泽锋没有留一点情面,不是说了要代替江乐民照顾二老的吗,结果到最后想了这么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