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可温(57)

回去的时候韩安晴赶云熙走。云熙嘴上答应着， 转头就又像个尾巴一样坠在她身后。饶是韩安晴在外很注意自己的美女形象，此时也还是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任他去了。

她很不给面子地拒绝了云熙要送她回去的提议，自己招了辆出租车。

胎儿保住了，她不用再修养，也不用再让人照顾了。这些天可把她给憋坏了，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浪一番，然而一想到医生的那些叮嘱，她还是把这个想法掐死在了脑海中。不过她的心情依旧是很好的。

但她还没高兴多久，就想到自己不需要人特意照顾了，那她就得从楚穆泱家里搬回去了，就要去面对另一件她刻意忽略的事了。

出租车在半路拐弯，韩安晴给楚穆泱发了条短信，然后去了当年和楚穆泱相遇的那个教堂。

相比于几年前，教堂显然破旧了很多，斑驳的外墙上有爬山虎的痕迹。如果是夏天，整面墙一定被苍绿覆盖。然而此时是深冬，只留下爬山虎密密麻麻像裂纹一样的脚。

韩安晴在教堂外并没有停留多久，走进了教堂内。有些破旧的教堂里，一排排的座椅却并没有多少灰尘，韩安晴有些怀念地走到当年自己所站的位置，闭眼回想记忆里的她和楚穆泱。

然而她才开始回想，云熙的声音就打断了她：“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好像没有人来哎。”

韩安晴没理会她，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她打算和过去的自己正式地告个别。过去最让她怀念和不舍的，只有这一段谈得身心俱疲却又不甘心放手的感情。那个夏日里遇见的少年，如果在那一天没有遇见自己，他的人生是不是会更好一些？毕竟，后来他所有的痛苦，都是自己给他的。

然而，她又从心底里感觉到委屈，明明她才是受到伤害最多的那一个，可因为想要在少年心里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她没有选择向他倾诉，而是费尽心机地掩藏和遮盖，生怕被人看出自己的不堪，所以连最喜欢的那个人也要避开。

她错了吗？韩安晴站在现在看当时的自己，好像确实是错的，到头来她不仅没得到安慰，还失去了爱情。

她坐下来，在口袋里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几个星期了。于是盯着有一点肉肉的肚子看了会儿，露出个奇怪的笑容来。

她估算着楚穆泱快来了，于是把云熙支开，说自己饿了，想吃路上看到的一家店的过桥米线，要牛肉味的，加辣。

云熙被他支使得很开心，屁颠颠地开车走了。

楚穆泱走进教堂的时候，下午的阳光恰好斜射入教堂里。韩安晴坐在温暖的阳光里，靠着椅背睡着了。她大概睡得不太舒服，眉轻皱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好似下一秒就能栽下去。

这让楚穆泱想起当年的某个夏日午后，自己接到她的电话从家里跑出来，看到她再长椅上蜷缩着睡成一团。自己一出现，她就牢牢抱住自己哭得撕心裂肺。

那是他与韩安晴认识以来的所有时光里，她唯一一次哭得那样厉害的一次，好似要把泪水哭干一样。

他在韩安晴头往前栽，眼看就要撞到前排椅背上去的时候及时扶住了她。韩安晴栽醒了，看到是他后笑了，说：“我知道你就会来的！”

楚穆泱放开他，面对韩安晴，靠着后面的椅背半坐着。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韩安晴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楚穆泱身上，与他对视着：“就是觉得，应该与你做个正式的告别。”

楚穆泱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些触动。眼前的韩安晴，好像是他最初认识的那一个，温和无刺，会好好说话，而不会讲不到几句就开始语言相激，最后免不了一场争吵。

他没有什么“要是安晴一直这样该多好，那我们就不会分开了”这种想法，只是等着韩安晴的下文。

韩安晴笑了笑：“这些天来你和慕嫣的照顾。我之前瞧不起说慕嫣，觉得她傻，不会勾引男人，不讨男人喜欢，无趣又无害。现在觉得，我错得厉害。”

她脸上的笑转为自嘲：“会勾引男人，讨男人喜欢有什么用呢？你看看江敏诗，多会讨男人喜欢，结果喜欢的时候一口一个心肝宝贝的，什么承诺都能许，可一个兑现诺言的都没有！再看看我，喜欢我的人那么多，最后分了手伤心个一阵子，不还是照样搂着新人笑。”

楚穆泱说：“还有一个云熙。”

“他也未必就真心。”韩安晴说：“真喜欢，这几年里怎么就没出现过？”

楚穆泱没反驳她。

韩安晴：“温柔才是最能勾住男人一颗心的东西，你看她现在把你调教得多好，会做饭了，会做家务了，还会把她妥帖照顾了。你和我谈恋爱的时候哪里会这些东西。”

楚穆泱本来想出口反驳她。他之所以会有这些改变，是因为慕嫣也为他做这些，甚至做的更多。两个人的感情里，彼此付出才会让感情长久下去，不然总有一天，那个付出得多的人会觉得不公平。一旦有一方心里不平衡了，感情就要动摇了。

但他张了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看到了她脸上的哀伤。

“你代我转告慕嫣我的感谢吧。”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太远的还没有想。”韩安晴不是伤春悲秋的性格，此时脸上已是一脸平静：“眼前的，我打算搬到江敏诗家里去住，陪她最后一程吧。不过，和睦相处我是做不到的，我这个人记仇，能不趁机报复她已经是我做过的最善良的事了。”

若是不知道江敏诗做了什么，楚穆泱肯定是想劝她们母女和解的。然而他知道了真相，劝和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只好说：“那孩子呢？”

韩安晴下意识地看了眼腹部，笑说：“生下来啊，虽然我脾气不怎么好，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但我其实挺喜欢孩子的。大概是我小时候缺的太多，所以希望自己有一个孩子，然后倾尽全力地对她好吧。我会把她当成我自己一样来宠爱。”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楚穆泱也跟着笑：“我们小树苗先出生，到时候可以让他两一起玩。”

韩安晴开了个玩笑：“就不怕以后他两生出感情来？”

“那也不错啊。”楚穆泱说：“那以后要是两人吵架什么的，谁不占理揍起来也不用顾忌。”

“女儿不占理也揍？”

“女儿不揍。”楚穆泱立马改口说：“女孩子都是天使，得宠。”

“那你家要是生个女儿，我这是儿子，可不敢娶，万一娶了个被宠坏的！”

“我们家还不一定嫁呢。”

两人相视而笑，一会儿后，楚穆泱说：“安晴，我们还是朋友。”

韩安晴“嗯”了一声。

楚穆泱又补充：“这是慕嫣让我转给你的话。你今天一出门，她就知道你不会回我们那儿了。”

“所以说慕嫣才厉害了。”韩安晴说：“这句话说得，我一点恨意都没有了。”她之前，明明是恨慕嫣抢走了楚穆泱的。

“安晴！”教堂门口云熙拎着保温桶快步跑进来：“快来吃！”

楚穆泱看一眼云熙，还是没忍住问：“你真的不考虑下他吗？我觉得他挺好，天气冷知道先去给你买个保温桶装着。”

“楚穆泱，”韩安晴很少叫他全名：“你就不能体谅一下一个刚忍痛割爱的人的心情吗？”

楚穆泱知道她只是把提前的坏脾气收敛了，并不表示她脾气就变好了，赶紧认错：“我的错，我闭嘴！”

“滚吧！”韩安晴开始赶人：“别打扰我钓凯子。”

楚穆泱识趣地走了。

第44章 家人

楚穆泱离开教堂的时候没有立即回家。他在教堂外的斑驳外墙下站了好一会儿， 忽然想去给慕嫣买礼物。

这是一时兴起，等他在商场里逛了一个来回仍两手空空时，才发现自己实在浪漫不起来。

于是平生第一次给梁玉琦打电话， 问梁玉琦送什么东西给慕嫣， 慕嫣会觉得惊喜。

梁玉琦沉吟了很久， 不情不愿地说：“那个傻子， 你送她一捧空气她都会喜欢的！”说到后面已经愤愤，然后挂掉了电话。

楚穆泱一脸茫然被挂电话， 又打电话去问凌霁，凌霁说他不会，他是被追求的那一个，然后也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