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69)
好不容易轮到我,数学老师已经拿起饭盒准备热饭,我站在门外,他没看见,我想着等他吃完吧,但刚转身,他就叫住我,“哎回来,走干嘛?”
“您不是要吃饭吗?”
“晚十分钟吃又不会死。”他戴上眼镜,“哪题不会。”
我有一堆题要问,又觉得这个点挨个问简直不是人,就缩减到最难的一题,“这题。”
他显然看见我书上画的圈了,把饭盒放到一旁,挨个讲解起来。
讲完已经十二点半,他问我懂了没,我说懂了,又说不好意思,他说不用不好意思,懂了就是最大的收获。
“这个点,你也饿了吧,赶紧去吃饭吧。”
“好,谢谢老师。”
我往口袋里一掏,靠,我钱呢?
使劲掏,动静大得很,就怕老师认为我想蹭饭。四目相对,他尴尬地推了推眼镜,我尴尬地咽了咽口水,想给他调我家的监控,我真带钱了。
几秒后,他把我的校服口袋翻过来,并从下方看见我漏出来的中指,有被冒犯到,却还是可惜地说:“破了。”
我把中指缩回来,“……嗯。”
“那钱是掉了?”
“……应该。”
十分钟后,我俩来到食堂,他端着加热过的便当,我端着他付钱的餐盘,面对面地坐。
我从小到大就没跟老师这么近过,差点连筷子都不知道怎么拿,他好像也没跟我这种学生相处太多,一只大虾夹了三次才夹起来,问我:“你之前在哈尔滨念书?”
“是。”
“那里的雪是不是很大?”
“是。”
然后呢?
还要聊什么?
所以到底是谁发明了中午要吃饭这件事?
一顿饭尴尬地吃完,他来了电话,数学组要开会,他把饭盒塞包里推给我,“帮我拿去办公室,我现在得赶去开会。”
“好。”
办公室没人,桌面上放着散开的枸杞,饮水机旁立着两个空桶,作业和试卷堆叠,能看出高三老师跟高三生压力一样大。
有个桌子上有盆花,在这苍严白纸中显得生机勃勃,我走过去闻了一下,不知道花名,但香味驱赶了大半天的疲惫。
转身找到数学老师的办公桌,把饭盒放好,就走了。
下午第一节 是政治,铃响之后政治老师还没来,有个胆大的学生在门外蹲守,看了几分钟,办公室那边还是没动静,不禁问班长:“班长,要不要去办公室看看,政治老师是不是忘记下午有课了。”
班长也觉得奇怪,起身去叫老师,刚出门就被班主任截回来,班主任表情很不好,目光在我们身上游移,“我们班虽然不是尖子班,但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的品行,成绩不好不代表一切,人品过关才能在社会上立足,政治老师今天没来上课,想必大家都很奇怪,她丢了一块手表,十分贵重,这不是简单两句话可以解决的,而是上升到学校里有没有小偷这件事。”
这话说完,已经有人小声议论起来,班主任拍了下黑板擦,让我们安静,“我对你们都抱有期望,如果是我们班学生拿的,下课到我办公室私聊,我会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如果不是,我就能挺直腰杆去别的班调查,我再问一遍,是不是我们班偷的?”
没人应声,倒是有几个人看了下我,耳环、戒指、手表,一个谎言升了起来,别人自然会把同类事件与之挂钩。
班主任走后没几分钟,政治老师就来了,焦急的模样还没散去,把书打开后,状态就迅速调整了过来。
那节课,我耳朵嗡嗡的,四周无声的指认让我眼神涣散,几个知识点没记请,前桌回头看了眼我,把刚才的重点给我看,又在老师转身后小声说:“去年考点,好好背。”
注意力微微集中了些,“好,谢谢。”
有时我也会对比,相较最开始而言,我至少有了零零散散的后援。
就够了。
下课后我们才知道这块表到底有多贵,如果真是被偷的,那小偷肯定要承担法律责任。
事情往这方面发展,大家都惶恐起来,有人恨不得赶紧抓个人定罪,好消除飘在后脑勺的危机感。
下午的课程全部结束,班主任堵住大家去吃饭的路,厉声问:“中午谁去过办公室?”
去问题目的人都站了起来,包括我,她又问:“一点左右谁进去过?”
大家纷纷坐下,我的身影就显得特别突出。
“温锁?”她说,“你进去干嘛?”
“帮数学老师放饭盒。”
“那你看见政治老师的手表了吗?”
“没。”
“除你之外还有没有看见过别的人?”
“没。”
简单的问话之后,她出去打了电话,那些眼神在她转身之时就有节奏地往我瞟,心一旦千疮百孔过,人就特别坚强,至少此刻我一点没虚,还抓住一个问:“看什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