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114)
我嫌少看见他身上有这种慵懒感。
很招人喜欢。
“屿焕。”
“嗯?”
他背对着我,点了根烟,打火机的声音直往我胸口窜,升起的烟雾又惹得我心里作痒,这根早烟应该是在醒神,他那样子一看昨晚就没睡好。
“我也不想来打扰你,但是我家现在,有些麻烦。”
“嗯。”
他从斗柜上捞过一个烟灰缸,又翻起一个杯子,“要水吗?”
“不用了,你现在公司是最忙的时候,怎么不在家住啊,那里好歹有阿姨照顾。”
他把烟叼在嘴里,一手拿杯子一手提壶,“不方便。”
水杯满的时候,他把半截烟摁在烟灰缸里,端着水杯进房,五六分钟才出来,水杯空了,胳膊上多了两道指甲印,来时的忐忑因这明目张胆的证据变成了指控。
里面一定藏了个人。
“温锁吗?”我走过去,刚要推房门,被他一把捏住手腕。
“她是你不方便的理由?”我冷笑,“可是你现在想弥补有什么用?你帮了我,就永远欠她的,你在她那里永远洗不白!”
他皱眉,在我说第二句的时候就把我拉到了玄关处,心里的那点念想无一例外地化成了嘲讽,我明知道一旦开了口,我们两个的关系会退到多么陌生的地步,明知道我家的现状需要我低个头,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年轻气盛,“你怕啊?你没想到自己真喜欢上她啊?”
我欺近他,顾不上自己可能看起来面目可憎,“你最好……”
里面传来动静,睡意浓浓的一句:“周屿焕,饿。”
“我去买饭,你再睡会。”
他迅速拉开门,把我拽了出来,我俩站在门口的时候,热浪不停地给我刚才的断句加温,他摁电梯,并在我踏出来的第二秒就锁了门。
他紧张了。
我竟然莫名有种报复感,“你最好祈祷她永远不知道真相。”
那枚耳环,是周屿焕跟我一起埋下的一颗雷,成为我午夜梦回最惧怕的绳索,慢慢地,威力对他更大一些,把他炸得粉身碎骨,只不过残渣碎片也波及到我,我是真没想到,他会喜欢上她。
不过这样的感情能持续多久呢,是爱还是补偿,将永远横在他们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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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办砸了,我没回家,到商场里坐了很久,当下心里茫然,我的生活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家庭生了变故,感情一塌糊涂,我没有改变现状的心态和本事,就愈加觉得自己倒霉。
咖啡过半,我妈来了电话,不想接,但喝完整杯咖啡后,突然有了勇气,给我妈回拨。
接通后,她语气特别不好,“怎么不接电话!事情办得怎么样?”
“不好。”
“什么?”
“我说事情办得不好,我跟他吵了一架。”
“你有病啊!让你去求人的,你跟人吵什么架!”
“那你来求啊!”咖啡馆里有人看向我,我不想管了,眼泪不停地流,“我真的不想!我真的不想矮那么多截!”
“这日子你真是过腻了是吧!生活费觉得太多了是吧!这个家塌了你能置身事外吗!”
“那是我让你给人做担保的吗!为什么之前不调查清楚!为什么要拉我下水!”
“没有我你屁都不是!你现在敢跟我说拉你下水!”
我把电话挂了。
我妈跟温锁妈本质上没什么不同吧。
当年我在温锁面前所表现出来的依仗家庭的优越感有多强,现在的自我反讽就有多烈,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期间挂了我妈两个电话,第三个是小姨打来的。
“叙叙,你在哪儿?”
“外面走走。”
“快回来,出事了。”
“怎么了?”
“你爸妈要离婚。”
我爸妈的问题一大堆,奶奶生病的重担永远压在不想负责的我妈身上,每次遇到困难我妈的口不择言都会落在我爸心里,久而久之,相看两生厌。
小姨继续说:“你跟谁?”
“无所谓。”
“叙叙,你得考虑清楚,在杭州生活并没有那么容易。”
我如梦初醒,我身上的名牌,卡里的数字,出门买单从不需要看账单的习惯,都会可能随着家庭的经济变化而受到影响。
所以这个头我必须得低。
“小姨,我先挂了,现在有点事。”
我打了车往周屿焕家去,兜兜转转一天,已经到了八点,早晨我的冷嘲热讽还历历在目,依他那软硬不吃的性子,真不一定愿意卖我面子。
到了小区门口,想着怎么跟保安说,正好看见他们出来,像是饭后遛弯儿。
温锁穿着他的大T,踩着一双同色高筒袜,在他身后二十公分左右,一手拽着他的衣摆,一手捏着冰激凌,对面走过一对牵狗的老夫妇,狗去舔温锁的小腿,她吃冰激凌入神,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