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104)
那些想打探消息的人又压低了声音,“快说快说。”
“有一次我来得早,我想着这总得给我颁个最佳员工奖什么的吧,可是周哥比我更早,办公室门开着呢,他在打电话……欸插个题外话啊,你们见过周哥抽早烟没?那叫一个帅啊,那天他穿一件深蓝色衬衫,宽松的,不拘谨,可越看越禁欲,尤其是他弹烟灰的时候,漫不经心的样子真是要勾死人。这样的资本是渣男天花板了吧,可咱哥他不走这路线啊,他对着电话那头说——”
“说什么说什么,快点!”
“他说,小宝,今早没买到豆腐馅儿的包子,跟你道个歉。”说完周围拉了几秒长长的“哦”,类似起哄,还夹着良性嫉妒,那人继续,“所以我说管得严,连没买好包子都得道歉,就杜小姐那性子,距离近点能全身而退吗?”
“不过现在杜小姐喜欢上了贺垣,也算少了个威胁,欸你见过周哥女朋友吗,漂不漂亮,顶不顶?”
“嗨,我哪见过啊,周哥护得可严实了,正聊着呢,看见了我,手一抬,示意我关门,我就这么被隔离在外了。”
大家有些遗憾,我适时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他们不认识我,有个外向的礼貌地问我是不是新来的员工。
我回:“不是,我来找屿焕吃饭,这是他办公室的甜点,拿来给大家尝尝。”
直呼其名、共进午餐、可以随意处置他的东西,这几个线索放在一起,他们的眼神就变了,刚才松弛的坐姿变得拘谨,友好的笑容下是藏不住的好奇心,我存心想让他们感觉那个人就是我。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可游走一周后的虚荣感,在抽离那个氛围时变得格外讽刺。
他们感觉是我,可事实并不是我。
这种畸形的嫉妒心巧妙地融化了不久前得知温锁外公去世的罪恶感,我该进行下去,她垮了,我才有机会取而代之。
拿着甜品盘回去的路上,撞到了周屿焕,他在接电话,步履快到我被撞后,不是去感受身体的疼痛,而是去考虑他的焦急。
他真的很急,杜迦佑说待会儿有个文件要他签字,他的注意力都在电话那头,杜迦佑加重音量问他去哪儿,他头也没回地说了句“医院”。
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赶紧跟上去,下楼的时候他已经开车走了,车子在即将进入主路的时候急刹车,差点跟逆向行驶的电动车撞上,双方都不占理,但对方比较难缠,准备下车理论了,周屿焕一脚油门踩上路。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失风度。
我赶紧拦住一辆出租车,我一路催得厉害,竟然也跟周屿焕前后脚到,楼下铺了气垫,周围围了很多观看的人,我仿佛察觉到周屿焕为什么这样急。
在拐弯处看见他的身影,跟过去,快追上时他突然掉头,撞了我一下,回头说了句抱歉,那是他下意识的举动,他眼神没聚焦,甚至没看到撞到的人是我。
电梯停在8楼,迟迟不下来,周屿焕朝楼梯口的方向跑去,我没必要。慢悠悠地等,终于到,里面的人陆续出来,十几秒后,剩一个专门按电梯的阿姨。
我进去,说顶楼,她看了我一眼,顿几秒,按。到了顶楼才知道那个阿姨为什么顿住了。
好多消防员。
成堆的营救措施。
没敢冲动,因为温锁一只脚已经挂在了外面,几个消防员在找合适营救的地方,还有两个在跟她聊天,她的状态很不好,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
天台边的空药板随风挪动几公分,消防员们的脚步逐渐逼近,周屿焕冲了上来,浓重的喘息声,被他压着,汗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来,他想上前,步子却动不了,看着准备采取营救措施的消防员,不自觉地握拳,药板还在动,轻微的“吱吱”声,跟着他刻意控制的呼吸一起传到我的耳膜。
我没想到上面是这样的情况。
经过一番挣扎,温锁终于被抱了下来,确定她安全的那一刻,周屿焕立刻冲了过去,急切让他没有第一时间道谢,只是抱着她,大口喘气,刚才被压制着的呼吸系统好像现在才启动。
他抱得那么紧,手指都泛白,而后看见那些空药板,放松的情绪刹那间收紧,抱着她往里冲,这里动静这么大,下面肯定有应急预案。
我跟着下去,同一间电梯,阿姨站起来了,不断地打量着温锁,说些开导的话,没人听得进去,里面空气紧缩得呼吸一次,都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温锁奄奄一息,我们分散在电梯的对角处,这样的距离,我还是能感觉到她那股破碎掉的窒息感,不应该啊,那张病历最多只会让她挨骂,她又不是没被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