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28)
能有多不容易?
舒似只觉得好笑。
从前她不想跟他们撕破脸,是因为外婆特意交代过她。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她的亲人,血浓于水。
她才勉强不冷不热地与他们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任由舒丽彬拿着个奶奶的名头道德绑架自己。
舒似已经记不得这几年舒丽彬跟她伸手要过多少钱了,没个七八万万,也至少五万打底。
每次拿钱的由头百年不换,今天不是老太太头疼发热,下次就是奶奶胃痛想吐。
而她那位七十多岁“百病缠身”的奶奶,身材板不知道多硬朗,每回舒似见她,都是满面红润,精神奕奕。
跟她那身如枯朽老木的外婆,天壤之别。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她从事的是这种工作,只当她在外面打工,却还是这样肆无忌惮地伸手向她要钱。
他们也不想想——
一个只有高中毕业的女人,独自一人在外面工作打拼,生活还要算上吃穿用度,如果不走捷径,能攒有多少钱?
这就是她血浓于水的亲人,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地要吸她的血。
恬不知耻,自私又恶心。
换做以前,舒似大概不会同舒丽彬计较这些,直接应一声挂电话,微信转个几千块打发了就行。
可今天,她不太想了。
她从前真的不太在乎这几千块钱,运气好的时候她上个一两晚的班,钱就回来了。
几千块能买几个月舒丽彬的消停不打扰,以前舒似觉得这买卖挺值的。
她觉得自己的心态大概是从和戚济南分手之后,那一次她在医院给戚济南转钱的时候才慢慢地生出变化来的。
她开始尤其地在意这些金钱问题,开始计较得失,她觉得她不应该漫无目的地一味付出。
因为现实残酷教育了她:付出和收获从来都不对等。
她一容再忍的让步,在被给予的那一方眼里,从来都只是个屁而已。
这种想法破土发芽,在见过边绍那辆沃尔沃之后,突然开始如藤蔓一样发疯似地生长。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得作践自己去给他们当提款机?
她今年二十六了,比谁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吃不了几年青春饭了。
她不想在海里滚得一身脏污,最后上岸时却两手空空。
*
那头的舒丽彬半晌等不到舒似的回复,声音大了些:“喂?”
舒似沉默了一会儿,才扯了个由头,回道:“我最近刚刚搬了家,交了押金,手里没有多少钱。”
“……”那头的舒丽彬也沉默了。
良久,舒丽彬语重心长地开口说:“小舒,姑姑知道你不容易,但是你看奶奶年纪也大了,老人家说不好的,防范于未然嘛……”
舒似无动于衷。
卧室里的何佳化完妆,撩着头发走出来,问:“谁啊?”
舒似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何佳耸了耸肩,坐到沙发上,也不用舒似招待,自己摸了一盒饭打开进食。
“小舒,你在听吗?”
“我明白,但是我现在手里真的没有钱。”舒似语气平铺直叙,“我这边还有点事情,姑姑。”
话已至此,舒丽彬突然就急了,声音提高了八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冷血呢?你别忘了小时候要不是我们把你带回家,你早饿死了知不知道?那是你的奶奶!万一有个好歹,你后悔都来不及,你爸要是在——”
“你不要提我爸。”舒似语气冰冷地打断她,把筷子一搁。
旁边夹菜的何佳也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
“我谢谢当年你们对我的‘可怜’,我很感激你们没有让我饿死,但是我这几年给家里的钱也不少了。”舒似话语一顿,“以后,我不会再给你们钱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话说完,舒似不给舒丽彬辩驳的机会,直接按了挂断,一动不动地坐着好一会儿都没出声。
何佳咬着筷子瞅她,“你那姑姑啊?”
“嗯。”
何佳瞬悟,“又找你要钱?”
“嗯。”舒似拿手揪眉心。
“你不正常啊,以前你不都直接给点打发她吗?”
何佳有点疑惑,她走出来时是有听到舒似的话,虽然没听到她姑姑说了什么,但也能猜个大概出来。
舒似收拾了下糟心的情绪,重新拿起筷子,“那你觉得我应该给吗?”
何佳脱口就是一句:“给屁!屁都不给,一群吃屎的苍蝇。”
话里的鄙夷之意让舒似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她其实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正确的,但那一刻她就是想那么做。
舒似往嘴里扒了口饭,含糊道:“何佳。”她一直都叫何佳的全名,不像别的妹妹何姐、佳姐叫得无比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