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米再次点头。
高考结束后她曾去深圳看望妈妈，同村的阿毛哥在牙膏厂做小工头，妈妈托阿毛哥让她进厂做了两个月小工。
那两个月，对艾小米来说真是炼狱般的生活。她每天坐在流水线旁边，把牙膏快速装入牙膏盒内，不需要动脑筋，只要双手快如闪电，中间不能停顿，马不停蹄地工作到午饭时间才能稍微休息一会儿。
那段时间，艾小米浑身酸痛到麻木，但想起妈妈在制衣厂更苦，自己才工作两个月就叫苦连天，而妈妈已经工作了近10年。
艾小米咬牙坚持下来，有了那段艰苦的打工经历，让她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学习，以后去城里找一份的体面工作，像大姨一样坐在空调室里，有独立的办公桌，还会用电脑打印机。
易鹏飞继续说道：“我和你一样也希望毕业后专升本，先拿到本科文凭，然后出国留学。”
艾小米羡慕地扫了一眼易鹏飞桌上《托福考试官方指南》和《托福词汇速记手册》，笑嘻嘻道：“班长好厉害呀，出国我是不敢想了，但5个专升本名额我要预订一个。”
易鹏飞点头道：“好，5个专升本名额里我也预订一个，让我们一起努力！”
易鹏飞伸出手，艾小米和他轻轻击掌，两人脸上挂着笑，眼神坚定，好像在举行大战前的誓师会。
他们经常在一起学习，今天结成专升本同盟。
艾小米回到宿舍，任晓丽伏在书桌上抄写歌曲，嘴里跟着录音机轻轻哼着：“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不是你的就别在勉强……”
艾小米笑：“歌星回来了？今天都去哪儿鬼混了？”
任晓丽放下手里的笔，关掉录音机，拉着艾小米坐到她身边，道：“今天和老乡吴师姐逛街，她推荐我去曼丽歌舞厅唱歌，你明天陪我去面试好吗？”
艾小米：“好啊。”
“如果面试成功的话，我每周有3个晚上可以去唱歌，给自己挣点零花钱。啊啊啊！面试一定要成功啊！”任晓丽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在宿舍转了两圈。
艾小米打趣道：“看在你抄写了五六本歌曲，面试官应该不好意思拒绝你。”
第二天任晓丽穿了条漂亮的红裙子，化了个淡妆，在艾小米的陪同下去曼丽面试。
艾小米等在门外，听好友在里面唱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让理想永远在前面/路纵崎岖亦不怕磨炼/愿一生中苦痛快乐也体验/愉快悲哀在身边转又转/风中赏雪雾里赏花……”
听上去还可以，反正比她唱得好听。
十分钟不到，任晓丽欢快地跑出来说她成功了，经理让她今晚就来曼丽适应环境。
艾小米也为好友感到高兴。
任晓丽虽然贪玩，对唱歌却始终情有独钟，平时也注重练习，现在能找到兼职唱歌，也算是对她业余爱好的肯定。
任晓丽请艾小米晚上和她一起过来，说快乐要和好朋友一起分享。
“快快快——快答应！不然我把你头摇晕！哈哈哈！”任晓丽抓着艾小米的胳膊，幼稚地摇晃起来。
“好好好。”
吃了午饭，任晓丽回宿舍午休，艾小米背着书包去教室学习，易鹏飞早到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坐在教室里，默默地为自己的小目标努力。
晚上艾小米随任晓丽进入曼丽歌舞厅。
歌舞厅内部装修华丽，一楼内部前面是舞池，后面是开放雅间，侧面是一个小酒吧，二楼是唱卡拉OK的地方。
灯光昏暗，香水味汗味酒味混杂在一起，艾小米觉得胸口闷得慌，有点坐不住。
领班带着任晓丽到处熟悉环境，认识同事，艾小米便独自去后面院子透气。
月朗星稀，凉风习习，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树下站在两人，艾小米认出他们是许文昊和杨宏斌，低头想快速从他们身边闪过。
“艾小米？”
杨宏斌的声音。
艾小米只好停了下来，笑道：“好巧啊，你们也出来透气。”
“文昊哥是这里老板。”
老板？
艾小米有些惊讶，如果不是陪好友，她永远也不会进入歌舞厅这种地方，没想到前不久她骑自行车兜遍了清远县城才找到的文昊哥，居然是她学校附近歌舞厅的老板。
他看上去很年轻呀，又是开车行又是开歌舞厅的，真是厉害，难怪不爱理人。
艾小米扫了一眼许文昊，嘴甜道：“许老板好。”
许文昊始终侧身站着，两眼望着远处夜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对艾小米的招呼充耳不闻。
傲慢。
“你不喜欢跳舞，可以去二楼唱卡拉OK呀。”
杨宏斌热情地介绍道。
艾小米摇头：“我室友来这里上班，第一天嘛，让我陪她来，给她鼓鼓气。”
“今天来上班？谁？”
“任晓丽。”
“哦，好，我知道了。”
艾小米知道杨宏斌以后一定会关照她室友的，他这人古道热肠，礼貌体贴，便笑着谢了他。
“你等等啊，我给你拿点水过来！”杨宏斌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道，“你别走啊，我马上回来！”
小绅士杨宏斌走了，艾小米站在许文昊身边很不自在。
男人默默地吸烟，好像她不存在似的。
艾小米转身走开，想离他远点。
“学生来这干什么？”许文昊的嗓音听上去淡淡的，好像在梦游。
如果不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人的话，艾小米都不知道他是在问她。
“啊？”艾小米只好转过身来，看着许文昊解释道，“她就……就想挣点零花钱。”
男人轻嗤，弹出的烟头在夜空划出一道弧线。
艾小米尴尬极了，他一定以为她们是拜金女，认为她们和里面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孩没什么区别。艾小米气呼呼地转身走了，没等杨宏斌回来。
艾小米回到一楼小酒吧时，任晓丽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任晓丽请好友喝冰镇汽水，兴奋地讲自己兼职的时间安排和工资待遇，正说着，刚才带任晓丽熟悉环境的领班匆匆走了过来，让她以后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呀？”任晓丽站起身来，气得脸都红了。
领班一个劲地道歉，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是上面的决定，她也没办法。
任晓丽火了：“你们怎么这样啊？！上午说录取，晚上就变卦，刚才还培训呢，你们太坑人了！骗子！大骗子！”
领班有些尴尬，便指向光线暗淡的雅座，道：“第三排中间那个雅座，看见没？我们老板和经理都在，你可以去找他们。”
借助舞厅多头旋转灯光，艾小米顺着领班的手指望去，很快便看见了许文昊和杨宏斌，还有和他们坐在一起的厂花姐姐丽娜等五六人。
许文昊静坐在沙发中间，双臂架在沙发靠背上，像一座雕像。丽娜双手抱着他的腰，头靠在他胸膛，杨宏斌则和周围人比手画脚地喝酒聊天。
见对方人多势众，任晓丽哪敢去理论？只是咕咕哝哝地抱怨，说以后再也不来这种骗人的地方了。
艾小米心里明白，好友突然被辞退，一定是许文昊的意思。
“你真的想来这里唱歌？感觉有点乱。”艾小米问道。
清远县城本身不大，但离清远农职两三里的地方，有一家汽配厂和丝绸厂，年轻工人多，晚上很多工人来县城娱乐玩耍，所以县城的歌舞厅和卡拉OK厅生意不错。
艾小米刚才听说上周歌舞厅这边，还发生过一起男人为争夺舞伴的打架斗殴事件。
“县城工作机会本来就少，能找到唱歌的机会就更少了。我是成年人，乱不乱的，我知道怎么处理。”
说完任晓丽要了两杯啤酒，昂着脖子，两几口便把酒闷掉，然后一抹嘴巴，打了个酒嗝，垂头丧气地说道：“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
见好友很看重这份兼职机会，艾小米决定帮她争取一下。
她再次看向许文昊他们那边，丽娜已经起身和周围人手舞脚蹈地划拳斗酒，而许文昊依旧保持着双臂架在沙发靠背上的动作。
他昂头望着天花板。
舞池里的男女疯狂摇摆，雅座里的人张牙舞爪，五颜六色的旋转灯光闪现在他们脸上，一个个像青面獠牙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