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错了什么!”她情绪猝然爆发,眼眶里溢出眼泪,“我是不该投生做她的女儿,还是不该做你女朋友!”
她眼底殷红,瞳孔在泪水中波动,不过泪珠并没有滚落下来。薛芒安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
陆岸紧紧抱住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第一次感到害怕,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做都没办法抚平薛芒安受到的伤害。
薛芒安用力敲打他的后背:“你滚!你滚!你不要碰我!”
“安安,安安,安安……”陆岸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任凭她怎么打也不肯松手,“对不起对不起……”
薛芒安突然一下子嚎啕大哭。
像被吹爆的气球,像突破了阈值的仪表。
她压抑了太久了。
那些受过的委屈,那些隐忍,全部在这一刻倾泻。她积攒了那么多年的眼泪,完全不再受控制,本能地朝下砸,脑神经根本没有办法去收住它。
“啊——”薛芒安哭着嘶吼,仿佛嗓子都要破裂开来。
陆岸全身都在发抖,害怕,他真的害怕。只能用尽所有的力气抱住薛芒安,指尖都在颤动。
人是有自我调节系统的,悲伤集聚得多了就会哭,会发泄。然后心情再慢慢明朗,开心的情愫逐渐回拢。
不过薛芒安的调节系统早就坏了,她靠着蛮力把所有的难受压制在身体深处,越压越紧,越堆越高。
陆岸心脏上的肉像是被一把小刀一片一片地往下削,薛芒安每哭一声,就削一刀。
赵志成没把她拖累垮,任芝华没有把她压迫倒,流言蜚语没有把她打趴下,孤单寂寞没有把她中伤。
到了最后,反而是他,陆岸,一个自诩要做她启明星的人,把她推到了崩溃的极点。
无论薛芒安怎么拍打他,陆岸都不肯松手。薛芒安泣不成声,整个人都在抽搐。她长这么大,可能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哭过,每一声哭嚎都是撕心裂肺。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是赵志成的女儿呢?为什么她是任芝华的女儿呢?为什么她是陆岸的女朋友呢?
凭什么她要忍受赵志成近乎神经病一样的蛮横无度呢?凭什么她要自小就背负骂名,为任芝华的行径付出代价呢?凭什么她要被林欣羽这么污蔑,被那些素未谋面的人恶语相向呢?
“为什么啊…凭什么啊…为什么啊…凭什么啊…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薛芒安像魔怔了似的,不断地重复这两句话。
陆岸宛若被摧心剖肝了一般,薛芒安虽然被他喂得胖了一些,但是这些天好像又消瘦下去了,抱在怀里根本不盈一握,好像随时都能碎掉。
除了不断地喊“安安”,陆岸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忍心看她哭,更不忍心叫她别哭。因为她压抑得太久了,必须要发泄出来,不然再这样下去会把自己的身体搞垮的。
过了能有半个小时,薛芒安才渐渐平息下来,一双眼睛猩红,睫毛上都还挂着细细的泪珠,她吸了吸鼻子,连嗓子都哑了:“你走吧。”
第49章 他认真了
“安安,”陆岸扶着她的肩膀看她,“对不起,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给你一个交代的。”
薛芒安摇摇头:“我不需要。”
陆岸捶胸顿足:“那你要我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受一些呢?我知道伤害是无法弥补的,可是安安我也难受啊,看着你哭我比任何人都难受。”
“这个处理完了就会有下一个,林欣羽解决了又会有新的人出现,这就是你的世界。”薛芒安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不喜欢你的世界。”
如果薛芒安不喜欢陆岸的哪一个地方,陆岸肯定抽骨剥皮也努力去改掉。可是薛芒安说的是不喜欢他的世界。
何为陆岸的世界呢?他从小到大,结识的每一个人,做过的每一件事,走过的每一条路,都构成了他的世界。这些东西都已经实实在在发生过,并且长进他的骨髓里,镌刻进他的灵魂里了。
除非他消失,否则他的世界就永远没有办法彻底崩垮。
“我之后想回杭州待一段时间,”薛芒安说,“你放心,我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的,等风头过了我就回学校。你就好好实习吧,不用给我打这么多电话,我就在家里,哪儿也不会去的。”
之后陆岸回到家,陆军河和孙芊芊正坐在沙发上,严肃地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陆岸不答反问:“你知道林敏吗?”
“林敏?”
“嗯,他女儿叫林欣羽。”
“我知道他,我找他申请过项目资金。”
“给钱没?”
“什么?”陆军河一开始没听懂,后来才反应过来陆岸是在问他有没有贿赂林敏,他说,“多少意思了一点。”
“一点是多少?”
陆军河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陆岸抬眼,陆军河心里一惊,他是第一次从他儿子的眼睛里看到这种杀伐的气息。
孙芊芊也察觉到不对劲,赶忙站起来去拉陆岸胳膊:“儿子,怎么了。”
陆岸问陆军河:“如果我妈妈被人诽谤欺负了你会怎么办?”
“他敢?”陆军河瞪眼,“皮给他扒掉一层。”
“那有人欺负我女朋友,我该怎么办?”陆岸淡淡问。
陆军河说:“是不是林敏的女儿欺负小薛了?”
“嗯。”
“这个事情吧,保护女朋友是应该的,但是你们小辈之间处理不就好了?打林敏的主意干什么?”
“我是能打女人还是能以牙还牙,像个泼妇一样出去嚼舌头?”陆岸说,“不论怎么样都是小打小闹,而且很难看。”
“那你是想举报林敏受贿?”
陆岸笑了一下:“何止是举报。”
“你想把林敏拉下台?”陆军河震惊,“不可能的,他的后台硬着呢,就凭你一个毛头小子能把他怎么样?”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林敏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贪财无义,留着他也是人民祸患。还不如趁着身子骨还硬朗,赶早吃几年牢饭,不然到老了可就吃不消了。”
“胡闹!”陆军河吼道,“你真是年纪轻,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啊!本来就是你们几个孩子之间的小矛盾,你还想蛇吞象扳倒林敏?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这是在匡扶正义。”
陆军河一脚踹上去:“匡你妈的屁!”
孙芊芊瞪圆眼睛看他。
陆军河这才知道自己激动过头说错话了:“对不起啊老婆,我不是那个意思。纯粹是被这小子给我气的。”
“我这一次还真就小题大做杀鸡儆猴了,”陆岸丝毫不动摇,“我就是要让那些人知道,攻击我可以,伤害我喜欢的人,不行。”
陆军河扶额叹息,苦口婆心说道:“你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吗?咱们家是做生意的,靠着人家吃饭呢,你知道上次他给我拨了多少项目引导资金吗?而且小薛能跟你妈妈比吗?你妈妈是我们陆家的媳妇,但是小薛还未必呢。你真的要为了一个随时能分手的姑娘,开罪于林敏吗?”
“你放心,我不会明着做,也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陆岸说,“而且你赚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让自己老婆跟儿子过上好日子么。如果到最后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求爷爷告奶奶的成天捧着那个畜生就是为了多赚一些钱,又有什么用?”
陆军河养了陆岸快二十二年,第一次感觉他认真了。他曾经那么贪玩,那么不负责任,那么任性妄为,今天却能教训起自己来了。虽然还带着年轻人的血气和冲动,但是陆军河第一次觉得他是一个男人了。
“第一,我可以提供信息和渠道给你,但不会出手帮你。第二,你必须保证自己和家庭的安全,务必全身而退。第三,如果有一天觉得自己是蚍蜉撼树,后悔了,就及时收手,不要逞强。”陆军河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做到以上三点,我就允许你去做。”
“好。”陆岸回答得很干脆。
之后陆军河把跟林敏有过来往的公司名单给了陆岸,里头有很多老板陆岸曾经都是见过的,看来之前跟着陆军河经常出去应酬还是有帮助的。
陆军河的公司里最近在准备一个项目,不大,本来只是拿来给陆岸练手的,但是陆岸现在却加倍往里头砸人力和成本,闷着劲儿想把它做成一个大项目。不为别的,就为了能有借口去找那些老板谈合作,只有见了面,才有机会套话搜集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