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高飞当做没看见,默默将脚边的垃圾捡起来丢进垃圾篓,继续看他的童话故事。
没一会,严冉拉下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烦躁地说道:“向高飞,你到底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啊?”
无人应答,他不睬她。
严冉无奈地抱着被子哀叹:“向高飞,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向高飞瞥了她一眼,继续盯着手上的故事书,“我没生气。”
声音不温不火,平平淡淡,倒真不像有生气的样子。
逮着他好不容易肯多说几个字了,严冉赶紧一溜烟地认错道歉:“我错了,我错了,真的,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对不起.......”
向高飞合上故事书,目光幽幽地投过来,盯了严冉足足有一分钟,才开口问道:“是吗?那你说说,哪里错了?”
“我,我不该在家里干那种,缺德的事。”
向高飞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缺德啊。”
严冉点头,瘪着嘴继续求饶:“我错了,对不起。”
“那你以后还敢吗?”
严冉摇头如拨浪鼓:“不敢了,我又不是随时随地都有勇气,我那天,真的是,走火入魔了。”
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从身体里一点一点流出去的感觉并不好受。
严冉觉得,这辈子,她都不会再有那天那样的勇气。
“谁知道呢?没准又从我这偷点什么走了。”
听着向高飞赌气的话,严冉突然想起来,她那天留的那篇胡言乱语的遗书,霎时间羞愧得不得了,小脸通红通红,扭扭捏捏地说:“那你,可看紧了,可别再让我有机会偷。”
说起来,她醒来后就没见过她的新手机,又不敢找向高飞要,还有他给她买的戒指也不翼而飞了,她明明是戴在手上的。
果然午夜十二点一过,魔法就失效了,她这是被打回原形了吗?
向高飞看着严冉,这会不知道又神游到哪里去了,终是没忍住叹气。
“严冉,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说着,站起身,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盯住她,一字一顿地道:“我生气,是因为你在知道我以前就喜欢你,等了你七年的情况下,却仍是一点一丝一毫都不为我考虑,你不会想到我,大概是我自作多情。”
“不,不是的。”严冉着急地摇头,“不是的,明明是你,明明是满脑子想着你我才有勇气........”
“所以你知道我的感受吗?”向高飞打断严冉,“就像是我亲手割开你的手腕,是我亲自把你推进深渊,你这不是要我下半辈子都记得你,你这是要我余生都背负着你的命啊!”
严冉怔怔地看着向高飞,看见他双眼里布满的红血丝和满是悲痛,不由地低下头,怯怯地道:“对不起。”
“真要觉得对不起我,那就答应我一件事。”向高飞掏出路行易给的那张名片丢过去,“出院后,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严冉想拒绝,抬头看向高飞的样子,只好乖乖低头,“好吧,我去。”
向高飞回到椅子上,继续摊开童话故事,装作不经意地提醒道:“明天会有人过来看你。”
严冉一惊,想问又不敢问。
她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还有谁能来看她,该不会?她瞥向向高飞,欲言又止,该不会他的七姑八姨都要来见见她吧?
天爷啊,她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第二天一早严冉就开始惴惴不安地做准备,不过她想错了,来的不是向高飞的亲戚,而是,她自己的大学室友和同学。
室友方笑笑、吴晴雨和刘伶俐,和她在排球队的队友王方芳和周小玉,还有她专业课上结识的两个死党,郭蓉和李媛媛。
大家一囫囵地从门外涌进来,一瞬间,严冉仿佛又回到了她的大学时代。
夕阳西下的傍晚,红霞满天,严冉刚训练完,跟队友们分别后,兴冲冲地跑回宿舍,另外三个正围着一台电脑看恐怖片,严冉洗完脸,拉过来椅子加入她们,屏幕上女鬼正从井里往外爬,几个姑娘吓得一下子作鸟兽散,独留严冉在那看的津津有味,最后帮她们关掉电脑,四个人叽叽喳喳了一会,结伴去食堂......
严冉似乎听见方笑笑嚷嚷着:“我不带钥匙了你们带。”
刘伶俐正跨出门外,大声道:“我也不带,最后一个走出门的带。”
吴晴雨一下子跳出去,笑道:“哈哈,不是我。”
严冉抓起桌上的钥匙,无力吐槽:“你们太懒了。”
方笑笑在门外嘱咐:“严冉你把门锁紧!”
像穿越了时空一般,方笑笑站在她面前,轻轻拍了一把她的胳膊,又笑又生气地嚷着:“严冉你死哪去了?为什么不联系我?”
“我还以为你去了外星球咧,哪哪都找不到你。”
“你太过份了,毕业都不来,害我们毕业照也拍的不完整。”
“最过份的是,不联系我们就算了,联系你还不理人,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家都结婚了。”
严冉看着说话的刘伶俐傻笑,忍不住眼眶犯酸,心里一片柔软。
曾经一个宿舍的姑娘,说好一起踏入社会,见证彼此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但是,她失约了。
七年的时间改变了多少人啊,从不谙世事的青葱少女到游弋于社会的成熟女郎,严冉看着岁月在朋友们脸上留下的痕迹,恍然一觉,她们,已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那么,她自己呢?
她愣愣地看着吴晴雨含着泪水的眼睛,亮晶晶的眼仁里倒映着一个小小的人影,陌生又熟悉。
一整天,她们在病房里说说笑笑,谈了好多,从毕业谈到各自的工作,再到各自的家庭,说起爱人的抱怨和甜蜜,聊到小宝宝的可爱和幸福,严冉兴致勃勃地听着,听着朋友们各自开创的新世界,听得开心又怅惘。
她失约的七年,朋友们已走了好远,好远。
最后,因为要赶车赶飞机回到各自的城市,严冉只得一个一个将人送走。
她站在医院楼下,看着最后一位朋友坐上车离开,夕阳笼罩着她,她一直笑着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朋友的影子,一转身,泪如雨下。
向高飞正站在她的对面,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伸手擦过她眼角的泪珠,轻轻地说:“严冉,她们一直都在,是你将自己关了起来。”
☆、第 30 章
发生过的事情能当做从未发生吗?过去的世界真的能过去吗?
如果伤口揭开后依然血流不止,那么就彻底撕开吧,重新止血,结痂,愈合。
这是向高飞目前唯一能做的,不管他跟严冉以后的结果如何,他必须要做到这一步,必须要带她真正地走出伤痛,重新走入生活。
如此,他才不会继续七年前的遗憾。
再遇见严冉时,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看着她大口吃东西,看着她大笑着说话,就这样在一旁看着她,他已是很满足。他多么庆幸,庆幸她还能吃能笑,能开心快乐,却不想,一切都是假象,不过遮掩着早已溃烂的伤口。
七年前的那场意瘟疫,那个肆虐而漫长的冬天,到底是留下了一些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痕。
李辰星是接受了这些伤痕,他无惧无畏,也从此无欲无求,任自己被悔恨侵蚀,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而严冉却是始终都无法接受,所以她选择流浪,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用自我放逐来逃避现实。
向高飞不想再放任严冉继续逃避,想要重新走入生活,就必须正视生活,正视生活的过去和现在,然后走向未来。
所以,他拜托父母照顾严冉,自己去一个一个联系她曾经的好友,他让严冉答应去看心理医生,他故意不理她,想让她知道她不顾一切的行为也伤害到他从而开始顾念他,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
出院后,严冉在向高飞的监督下,去看了两个礼拜的心理医生。
向高飞看不出来疗效怎么样,出于保密的原则,那边的医生也从不对他吐露半个字。
只是严冉肉眼可见地不再像之前那般总是笑嘻嘻地跟他说话。
哪怕是在医院里醒来后,她还是像个没事人似的顽皮调笑,但是现在,她变得有点消沉,再没了那股兴致勃勃的劲称赞她眼见的一切。
有一天从咨询室回家的路上,她突然怅然地说了一句:“想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