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岳(67)
女人的声音还在屋子里破口大骂着什么,可她一句也听不懂了。
可是刚才的争吵,同样也是彝语,为什么她能够听懂?
还是说,这一切,只是梦,是幻觉?
冷因觉得心口空落落,头又晕乎乎、惶惶然,一口气透不过来,像是溺着水、要窒息。
依稀间,见身边坐下来一个人。还是黑色披毡。
这回不用认脸,她知道是阿果。
“是你。”冷因气很短、很虚。但思维又异常清晰,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对阿果说:“是你,下的毒。”是阿果,擅自在汤里放了什么。
“是。”阿果没有否认。
“为什么?”
“帮你挡了一个灾。”
“什么灾?”
“你的眼睛,”阿果说,“本来要瞎掉的。”
冷因心惊。是的,她想起了那只大乌鸦。
那只差点挖去她眼珠的大乌鸦。
难道说,阿果,竟然知道?
枕边响起了嗡嗡声,在寂静得几乎连呼吸都没有了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为什么,将她和阿果单独关在狭小的屋内?
嗡嗡声继续着,像只挣扎着飞起的小虫。
冷因才反应过来是手机。
她微微侧过头,“能不能……”
阿果拿起手机递给她,脸上看不出表情。
冷因直接将手机贴在耳边。好像并没有接听,但电话已经通了。
而且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不,在电话接通以前,在嗡鸣声响起之时,她就已经知道了电话那头是谁。
“小因。“
“嗯。”
“我回香格里拉了。”
“嗯。”
“我去转山了。”
“我知道,”冷因低低的、浅浅的应着,气若游丝。“莫文滨,我知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直呼他姓名,而不是“师兄”了。
好像不过几个月之间——
是更近了些,还是更远了些?
“你不问我为什么?”
“莫文滨,为什么?”
“这样不好,”莫文滨啧了声,“我让你问,你才知道问。”
冷因轻轻叹了口气,“那我不问了。”
听她这么说,电话那头轻笑了两声。
“旁人转山,为的是放下。而我转山,为的是求到。”
“那你,求到了吗?”
好半天,莫文滨都没再说话。
“你知道问了。”
“……”
“我很高兴。小因,我很高兴。”
“小因,如果有天我走了——”
“你不走。”
“你听我说完——”
“你不走。”
莫文滨又笑了笑。不知是风,还是他在哈气,听筒一阵沙沙噪音。
“那么,”倘若哪天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听筒又是一阵噪音。这次,冷因笃定那是风声,似乎还夹杂着雪,虽然她并不知道风雪的声音。
冷因有种感觉,莫文滨并没有回香格里拉。莫文滨还在山里,雪山里。
冷因忽然咳起嗽来,咳得愈发愈厉害,恨不得把肺给咳出来。
咳完后,肺刀割一般疼,嘴里淌着腥气。
再去听手机,发觉电话早已经断了。
床边,阿果说:“那是一只鸟。”
“什么?”
“那是一只断了翅膀的鸟。”
阿果又说:“你的眼睛,会望见喜马拉雅山上的雪。”
阿果声音沙沙的,像在催眠。
冷因闭上眼,只觉得眼皮冰凉、白茫一片。
不知门外争吵是梦是真、床边女人是梦是真、那通电话是梦是真。
或许只是中毒所致的幻音。或许只是梦中的臆想。
或许阿果从未来过。
或许一切,只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0 章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魔幻文哦,顶多魔幻现实主义(但也实在不够格啦′Д`)?)倘若世界上那些我们所不充分了解的宗教、人文、信仰......称得上是魔幻的话。
有种“迷~幻~蘑菇”大家见过嘛?见过也不要轻易尝试哦哈哈哈。
(这段话本来在昨天的作话里,但怕影响阅读就删了:/)
傍晚,玉溪市人民医院。
病房窗前,宋岳问刘平什么时候出发回香格里拉。
刘平说:“明天一早走,你俩赶得及就一块儿。”
宋岳看着病床上尚未清醒的冷因,担心的说:“得看她状况了。”
刘平点头道:“这事急不得。从玉溪过去少说也得八-九个小时,还是上升海拔的山路。冷姑娘从深圳过来,现在又搞个食物中毒,再一味的往上冲别出什么危险——这你比我清楚。”
宋岳沉默着伸出手,十指交错、又握了握她冰凉的手背。一点钟出事,两点钟赶到乡镇,刘平接上后一路赶到玉溪人民医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冷因已经昏迷了五个多小时了。
“对了,上回她来香格里拉找你那次,”刘平回忆着说,“好像没见她有过高原反应?”
宋岳“嗯”了一声。心想,有她也未必会说。再者,游客高反很大一部分来自心理原因,他觉得,冷因不是那种会时时刻刻怜惜着自己身体的人。
宋岳想起冷因提到说,有位同行友人在昆明。他问刘平:“你车还能不能多塞下一个人?”
“啊,没问题。怎么?”
“可能还加一个人。”
“OK。放心吧,小面包有七座呢。”
“不是说今晚还要再去拉点货?”
“一点烟酒,不占地方。”
宋岳问:“烟酒?不怕查车?”
刘平笑道:“早办-证了。”
“哦对,你们衣服带够没?香格里拉明晚有中到大雪。”
宋岳想了想说:“够的。大不了我衣服给她穿。”
宋岳看向窗外,低吟着说:“这就下雪了,今年初雪真早。”
冷因努力撑开点眼。头顶是白厉厉的天花板悬下的白厉厉的长方形吊灯。她被那白光晃得又闭上了眼睛,眼皮甚至有些刺痛。
“你那边怎么说?听说周天在深圳要办追悼会?”
“你知道?”
“我看圈里朋友发的。”
“对,这周天。陪她去完香格里拉就回。”
“那你抓紧,今天都周四了。”
……
冷因再次睁开眼,这回适应了光线。模糊视线中,两个陌生的身影站在窗前。窗外已经黑透了。
身影陌生,但声音不。
她小声问道:“这是哪?”干干的、很沙哑。
宋岳倏忽转身,大步走向病床,微微俯下身说:“你终于醒了。”声音轻如羽毛,像是怕吓把她魂给吓跑了似的,“这是玉溪,离峨山最近的城市。”
玉溪?她竟然到了玉溪?不是在刘平家吃中饭吗?不是在和床头的阿果说着话吗?
冷因怔怔的望着床边两个正打量着自己的男人。一个是宋岳,一个是刘平。不靠声音她竟然分辨不出谁是谁,这个发现令她胸口又是一阵憋闷。
宋岳以为她是疑惑眼下的局面,便解释说:“你中午在饭桌上中了菌毒,晕过去了。好在刘平在滇中办事,赶来乡里把你接送到了医院。”
冷因问:“我……是不是吐了?”
宋岳点头,“还好没大事。”
刘平凑上来问:“现在感觉怎样?”
“好多了,”冷因想了想,“应该没事了。”
“哪那么快好,”刘平苦笑着说,“咱都经历过的,阿布次数最多,又洗胃又打针,还好没搞肾衰竭了。”
冷因忍不住笑了笑。宋岳白刘平一眼,抬头望了望吊瓶袋说:“快完了,我去叫护士。”
待宋岳出了病房门,刘平夸张的叹着气说:“我滴个祖宗啊,你可把阿布吓坏了。一路上问了我百十来回到了没有到了没有——打小没见他这么紧张过。”
冷因正要回话,宋岳已经带着护士进来了。刘平自然收了口,站到一边。
护士娴熟的拆换吊瓶,身后是一脸严肃的宋岳,严肃到像是审查实习护士的医科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