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岳(54)
因为眼前的人,眼前人口中的话,不断的在提醒他那些回不去的过往。
“只要你一句话,我出去后想尽办法也还你清白。”
“莫文滨,”孟旭东淡淡的说,“我不清白。没有清白。”
“你……”莫文滨闷捶桌边,“妈的。”
孟旭东阖眼、吸气。——莫文滨,你有没有想过,是我不想要这清白。我累了。如果坐牢、双开能够换取下半辈子的自由,那也值了。
重新睁开眼,他说:“文滨……我对不起你……”
“你他妈不要叫我!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莫文滨本就因熬夜而通红的双眼此时更红了,“孟旭东,你知不知道,江倩她……”
孟旭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浑身通了电似的起一层鸡皮疙瘩。“江倩什么——”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莫文滨陡然间打断,冷笑。
“不知道。“孟旭东那张一贯沉着稳重的脸上难得急出了火星直往外冒,“江倩怎么了?你说啊。”
门突然打开,走进两个警察,“时间到了。”说着走到孟旭东身边,一左一右把他弄起来。孟旭东想撇开他们再和莫文滨说两句,可双手已被铐牢、身子扳像门外。
孟旭东艰难的回头,头颅几近扭了180度,眼光死死锁住低着头的莫文滨,大喊:“你说啊莫文滨!——莫文滨!”
声音越来越远,随着一声狠戾的铁门撞击,永远的消失在了回廊里。
孟旭东走后,莫文滨像散了绳的稻草人,瘫倒在桌上时,听见耳边窸窸窣窣仿佛稻杆脱粒、噼里啪啦仿佛烈日下燃烧的干枯稻草。
那是他心中的青禾稻苗,尚未开花就已经烧成了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莫文滨问的三个问题,是什么?
☆、第 42 章
香格里拉客栈,前台义工小妹放下电话,对休息区招呼客人的刘平喊道:“老板,有客人问这周出发转山的队伍还可以加人吗?”
“加人是没问题呀,可这几天梅里都在下雪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发呢!”刘平昂起头回道。
“客人说自己走也行,问我们租一下装备。”
“这没问题,咱装备全得很,要什么列个单子直接送到客房。”刘平说着起身,往前台走了过来,“不过一个人走的话,最好看好天气预报,等雪停了再走。”
“明白,”小妹点头,“我才查过,后头就停了。”
“雪停了更不能大意,垭口积雪深容易出事。”可能是马卡鲁山难的新闻作祟,刘平竟也婆婆妈妈起来,弄得前台小妹奇奇怪怪的瞄了他两眼。刘平清清嗓道:“总之,叮嘱客人一定注意安全。——对了对了,客人叫啥?”
小妹答说:“杜宇。”
“杜宇……”刘平念了一遍,“好熟悉的名字。”
“西周初年古蜀国的开国国王也叫杜宇,后人称望帝。”
“噢对!望帝啼鹃,”刘平顿时对这位新来的义工小妹刮目相看,“你还懂挺多的嘛。”
“我是云师大文学院的。”小妹腼腆的笑了笑。
当天晚上,刘平给冷因回过去电话,说哈巴村几家客栈都没有听说过有姓莫的客人入住。刘平问说:“你朋友会不会是住在了当地居民家里?”
“有可能……”冷因低喃着说。但一想到这么一个连公交地铁都没坐过、声称睡五星级酒店都要带着消毒水的人,叫他去山沟里的原住民家睡落灰落尘凉冰冰的木头板子?难以想象。
“你有这人的照片吗?”刘平问。
冷因眉一抬:对哦,照片!但想了想,莫文滨的照片她还真没有,得去问江倩要。冷因回说:“我找下,待会儿发给你。”
“行,”刘平不禁生疑,“这人谁啊?瞧把你担心的,我得替我哥们问问清楚了。”
就知道刘平一定会问,只是早晚问题。冷因抿唇笑了笑,答说:“朋友。”
“哦?”
“真就是朋友。”
“待会儿来照片了我看眼,要是长太靓了我得通报阿布——你可别有意见。”
“没有意见。”冷因回道。不知为何,眼里仍含着笑。
当然,嘴上云淡风轻,放下电话后还是免不了思忖了下这个问题:莫文滨……靓?
不对着正脸,她实在没办法评论,但在冷因的印象里莫文滨长相还是挺正的——白白净净,清清秀秀,不生在女孩身上真是可惜了。
单论样貌,小丘和莫文滨完全是两个极端。宋岳黑,莫文滨白,宋岳头发直硬,莫文滨头发卷软;但要说谁更帅的话,这个没有办法回答。拿宋岳和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相比对都是不公平的——她怎么可能做到公平公正嘛?
冷因没过多久就发来了照片。刘平觉着这小白脸、小卷毛看着有些么熟悉;好像这些天,在哪见着过似的。
第二天晚上,刘平在休息区给客人上热腾腾的牦牛奶时,看见一男人站在宋岳那张“珠峰登顶证书”面前。一站站了很久。
刘平走了上去,那人转过头来,刘平一愣。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刘平冲到前台,问小妹道:“那个客人叫什么名字?”
小妹回道:“哪个客人?”
刘平把小妹“揪”到休息区的角落,指了指刚才说话的男人。男人还在证书那边,像在思考着什么。
小妹说:“就是杜宇啊,前两天问你转山的那位客人。”
不是,不对。刘平问:“他登记的名字呢?身份证上的名字。”
“我查查,”小妹娴熟的打开电脑翻开Excel表,顺着密密麻麻的信息寻下去,“真的不一样诶……姓莫,莫文滨。”
刘平差点冲动下一个电话给冷因打了过去,好在一个巨大的哈欠提醒他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刘平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冷因:人找到了。
“你让莫文滨接电话。”第二天上午,冷因在电话里对刘平说。
“他现在不在,”刘平解释说,“今天一大早跟队转山去了。”
“那你有没有告诉他我在找他?”
刘平一阵冷汗——他确实没有。他今早睡晚了,醒来的时候莫先生已经坐上了去德钦的大巴。
毕竟刘平已经无偿帮自己找到了人,冷因也不好再要求什么,叮嘱刘平等莫文滨一回来就让他联系家人和自己,道谢后挂了电话。
那两个合起来价值将近200万港币的拍品倒不是冷因最担心的——即使莫名其妙的记在了她的名下,不属于她的东西她是绝对不会拿的,更何况是那么贵重的东西。
冷因担心、或者说气愤的是莫文滨的态度:这么长时间一点消息没有,吭都不吭一声就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了拍卖行、又把两件拍品归到她名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个发个烧都要叫她去煮粥的莫文滨究竟是怎么了?
也是到这一刻,冷因才发现,一直以来,维系他们两关系的都是莫文滨;只有莫文滨来找她,没有她去找莫文滨。
这个发现令冷因愧疚和不安;既是对莫文滨,又是对宋岳。
同样叫她不安的还有一个人:江倩。自从莫文滨出来,孟旭东进去,冷因觉得江倩整个人像脱了魂似的飘着,两天几乎吃不进去东西,只是愣坐在窗前肩膀上架着台小提琴,偶尔想起来了拉两下。
江倩博士修的是作曲,客厅桌上茶几上到处零散着曲稿。冷因知道江倩这是在构思,也不出声,不上前打扰。只是看着江倩的神态,冷因猜想那是一首灰白色的曲子,像城市里不太干净的雪。虽然深圳无雪。
冷因知道,自己不在的话江倩就一定不会记起来吃饭,所以她这两天去的时候都会带些小米粥、桂圆红枣粥这类养胃补气血又好消化的食物。
她怀疑过——但一次也没当面问过江倩。关系虽然改善,但还没有熟悉到问及对方隐私的地步。不知是不是这三年工作的原因,“身孕”对她而言不但不是什么喜讯,反倒夹杂了些失足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