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岳(52)
江倩瞥了她一眼,回说:“这我不清楚,不敢乱说。但我知道莫文滨参股过的一个地产项目,项目领导阶层有人因为‘串通投标’被抓了。”江倩叹了口气,“那个项目,据说是在孟旭东手上批的。”
冷因忽然想起张总,那段时间还有人来威胁,似乎叫她接近张总拿到什么证据。但冷因忍住了没问——就算是,又能怎样?
“所以莫文滨是躲起来了吗?”见江倩闭口不言,冷因心一沉,“莫文滨出事了,是吗?”
“你别问了。”
“江倩,我必须问。”
“问了又能怎样?”江倩反问,“我告诉你他出事了又能怎样?你能做什么?”
这一击将冷因回得哑口无言。莫文滨出事了他父母不会不知道,江倩和江师母不会不知道,就连家底那么厚的孟旭东被人盯上也束手无策……她算个什么?事发后又有人记得她吗?没有!她怕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还只能一知半解的知道个皮毛。
难过吗?难过又怎样?蝼蚁般的人物,只能保全自身的人物,即使是天塌下来又有什么办法。
一小时前,接到宋岳电话之前,那种痛彻心扉的窒息的无助,难道还不够受吗?
宋岳飞去尼泊尔、她辞了工作开始练琴、莫文滨丢下拍品销声匿迹……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
然而只像是惘然若失的,绵绵秋雨中一场柔弱的梦。
江倩叹了口气,“希望没事吧。”
“会没事的,”冷因顿了顿,也是在说服自己,“莫文滨、东哥,都不像是会犯错的人啊。”
只要他们没错,只要法律还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可法律是什么,是谁定的,是谁监察,是谁实施,谁又说得清?
还有孟旭东走前说的,莫文滨很快就回来了——是什么意思?孟旭东怎么会知道?
江倩摇头道:“不说这个了。”她得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今天验血时她的孕酮已经降低了。江倩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搓了搓冷因手腕上、红绳中央的那颗小结,问:“同心结……自己打的?”
“嗯。”冷因点头。她见江倩有意的转开话题,也没再继续。
“改天教教我。”
“很好打的。”
“我手笨。”江倩忽然发现冷因手腕上的血痕,“你手腕破了?”
冷因被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之前不小心划到的……”
“你等等,”江倩起身,“我去拿创可贴。”
冷因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和江倩这样面对面的坐下来讲话,讲话的内容是打绳结和手笨;像是学校里小女生下课后坐在楼梯上会聊的东西,虽然这个场景也只是被她憧憬在内心深处。
江倩带着创可贴回来。贴伤口时,冷因头一次注意到江倩的手。江倩没有遗传她父亲的大手,或许也是她没能选择钢琴的原因;但她的手十分柔软,左手中央三根手指的指尖上长了肉眼可见的老茧。
冷因觉得这三块茧很美。这是一双长年累月拉小提琴的手。
“宋岳都好吧?”江倩贴好创可贴,忽然问道。
冷因一愣,微微点了点头。
好……很好。
“那就好,”江倩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马轲昨天在圈里发了一张祈福的照片。我在照片上看到他了,身后的彩色经幡上挂有中国国旗、意大利国旗,还有一副像是中亚哪个国家……总之看着还挺感动的。”
“我能看眼吗?”
“嗯。我找给你。”
是攀登队在营地的一张合影,五个人站成一排,背后是石头搭成的祭祀台;石台插着的木杆上系着经幡和国旗,台下放着各式各样的随身物品。看样子,是宋岳和她说的“煨桑仪式”。
冷因一眼就看出了宋岳,穿着那件被她嘲笑了好久的骚红色羽绒服。宋岳身边、穿紫色衣服的就是韩一龙了吧?因为剩下几位看着都不像是中国人。
方才和宋岳那通电话过后,再看这张出发前的照片,冷因喉咙中像哽着块石头,说不出的怅然。
照片中宋岳苦着张脸,倒是韩一龙笑得灿烂。感恩老天不收(她的)宋岳,却又无法相信照片中、前些日子才见着的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已经去世了——仅是一面之缘的她一想到都伤心难抑,更何况是一路同行同睡、一根绳系着的搭档宋岳?听说韩一龙还有妻子、孩子……
“他什么时候回来?”
“冷因?”江倩轻唤了一声。
冷因如梦初醒的抬头,将手机还给江倩。 “你刚才问……”
“宋岳什么时候能回深圳?”江倩耐心的重复了一遍。
去时徒步走了9天——“大概还有一个多星期吧。”冷因回说。
“很想他吧。”
“很想。”
……很想很想很想。
“小因。”
江倩第一次这么叫她,两个人都微微一愣。
江倩轻轻盖住冷因的手,说:“今晚留下,好吗?”
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
江倩以为冷因的沉默是顾虑她母亲;毕竟当年母亲将父亲对冷因偏爱的不满,掺进了对冷因身世的偏见。即使是个孩子也能感受的出来吧。
“我母亲最近住在疗养院——”
“好。”冷因打断江倩,掌心在桌上翻了个面,回握了握她的手道:“你手好凉。”
江倩收回手,搓了搓。
冷因问:“吃晚饭了吗?”
江倩说:“还没……”
“家里有生姜吗?”又问,“有米吗?”
“都有。”江倩说着起身,被冷因轻轻摁下。
“我去就好。”冷因说。
她没怎么照顾过人,特别是……可能怀孕了的人。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自己在两个生命面前突然强大了起来。
“冷因,上次在酒店大堂那些话……对不起。” “没事。”
都过去了不是。
已经如此无常、如此苦痛,何必还抓着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东西牢牢不放呢。
作者有话要说:章节篇幅原因,明天双更。40&41章。
写啊写啊写,像溺水了。海那么大,我那么小,谁能找着我,谁又能将我捞起?
☆、第 40 章
作者有话要说:*喇嘛加持的红绳,一经解开便解了咒语的效力。
【下一章晚九点!!】
【小通知】最近——
1. 文有点压——我知道——不过丘山小因快见面了。为了让两人早点见面,明天【日6、双更】(争取加更月内完结)。
2. 开了一本长篇预收——《轻潮》。谢谢大家。
C3营地帐篷,守营的夏尔巴递给宋岳一杯热水。热水没多久前刚刚烧开,眼下已经冷却至体温。
帐篷内可能有零度,也可能没有。帐篷外零下二十多度,还刮着风、下着雪。
热水入口有一股怪味,可能加了葡萄糖、维生素之类的东西;但在宋岳喝来已经犹如天泉。过去的20多个小时里,他几乎没有喝过水、进过食,更别提睡觉了。
体力透支,手脚麻木;思维却异常清晰。
宋岳手握对讲机,随时准备与外出寻人的小小黑、或是失踪到现在的明玛联系。
时间每过一秒,生还的几率就渺茫一分。在海拔7000米以上,暴风雪的夜晚,精疲力竭的状态下,生命是靠分秒计算的。
小小黑已经出帐篷两个小时了。平地上几十小时未眠都难以坚持,更何况是眼下。
攀登队一共5人,3人安全撤回C3营地,1人滑坠遇难,1人目前失联。失联的这位登山客来自哈萨克斯坦,协助夏尔巴是明玛。哈萨克斯坦队友去年已经连登了珠峰(8848)、洛子峰(8516),之前还挑战过卓奥友峰(8201)及希夏邦马峰(8027),按理说应当是队里拥有8000米经验最丰富的人了。宋岳不明白他为什么明明知道危险的情况下,仍然执拗的选择了攻顶。
换作是三年前的自己,是否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