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星(48)

我摇头苦叹：“我想知道她的样子，我真的很想知道她的样子。”我从她的身体剥离出来，降生人世间，我的身体里流淌着她的血脉，我好奇我们之间的纽带。

程心遥缓缓接过我手中的纸袋道：“玉招，我陪着你，你拆开看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总觉得我母亲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呢喃的似乎对程心遥说，又似乎对自己说。

我知道我的样子一定很凄惨，不然程心遥不会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我有些生气，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纸袋愤恨的撕开，里面只有一个本子，打开本子里面是伯父在监狱时候写的随笔，我又继续翻找，动作又快又急，像是苛求快刀斩乱麻一样。

一张照片轻飘飘的从笔记本滑落在我腿上，雪白的背面上写着伯父的一行字。

“玉招，这是你母亲抱着你和你父亲唯一的一张照片。你要记得她，就是这个恶毒的女人。”

我看着伯父苍劲有力的字体不禁打个寒噤，我的母亲怎么会是恶毒的女人？

我不敢翻过来。

程心遥握住了我的手：“玉招。”他的手很温热，让人如梦初醒。

我纠结了很久才狠下心来一鼓作气一般将照片翻了过来，看着照片上的女人我不禁呆住了。

这个女人笑意盈盈抱着婴儿亲密的依偎在男人的身旁。

那个男人应该是我的父亲，我曾见过，眉眼俊秀，笑起来和煦万分，女人怀里的孩子是我，懵懂无知的婴儿对着镜头无辜的看着。

程心遥撇撇嘴显然很不屑“你婴儿时期的照片吗？瘦得像是小猴子一样。”

我笑不起来。

我的母亲怎么是恶毒的女人？里面有一封信。

我迟疑的看着这封薄薄的纸，仿佛有千斤重。

程心遥轻轻抽了过去，低低道：“我念给你听？”

我惶恐的看着他。

程心遥温和道：“没关系的，玉招，你不是也很好奇信中的内容吗？”

我蹙着眉毛呢喃仿佛对他说又仿佛在自语一般道：“我猜的没错的话，这是伯父对我母亲的控诉，她是一个恶毒的女人，抛弃了自己的孩子，抛弃了自己的丈夫，也许现在过得很好，也许现在过得很糟糕，但是我很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她记不记得我这个女儿？”

程心遥拆开了信一字一句道：“玉招，见字如面，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你在何处，只是听说你考入了理想的大学，去了吴江城，梅收养了你，照顾着你，这让我很放心，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活，作为你的亲人我很惭愧没给你更好的关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知道自己活在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作为这个世界上你最后的亲人，我想告诉你关于你的父母的事情，你从不问我父亲和母亲的事情，但是你奶奶告诉我你很想他们，你的父亲是我的小弟，他比我聪明，比我讨人喜欢，我们当年一前一后考入北京念大学，那个年代念书不是容易的事情，你爷爷身体不好，只靠你奶奶的工资养活我们兄弟俩个，供我们念书，真的很不容易，那时候我们都吃不饱饭，你父亲饿得难受就用酱油泡水喝，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他突然想要出国，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疯子的想法，我不知道他认识了谁，他执意要出国，那时候出国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他成功的出国了，三年后等他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女人，叫做姜善英，她那时候已经怀了你，听你父亲说他在日本从福建人开的餐馆打工其实那时候你父亲在说谎话，他认识了你的母亲，两个人偷渡去了加纳，80年代后期的加纳政府鼓励矿业投资政策，加纳黄金突飞猛进的发展，两个人其实用在日本攒的钱去做金矿生意，你父亲很有头脑，他资金有限但是胆色过人我想他之所以斩钉截铁从日本辗转到加纳也是有人牵线，姜善英第一印象给我很好，是个温柔的女人，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假象，她的恶毒和卑劣是让人难以想象的。”程心遥顿住了，他探寻似的望着我。

我听得很难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一个钉子硬生生扎在我的心尖上。

我虚弱的看着他点头道：“说下去吧，我想听下去。”

程心遥继续看着信纸道：“姜善英生下你之后和你父亲又回到了加纳，期间你父亲托一位回国的华人带回了一封信，他告诉我他怀疑姜善英和加纳的金矿主人有染，想要一脚踹开他，我很害怕，我恨不得自己飞去加纳接他回来，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不知道他在那里，然而我担心的坏消息终究还是来了，你的父亲死在了加纳，而且是死后半个月消息才传回来，一位叫做金达九的延边朝鲜族人带回来他死亡的消息，他在加纳开中餐馆，和你父亲关系不错，他告诉我你父亲死的很蹊跷，但是我已经无心去追究，尸骨无存葬送在异国他乡，我很难受，前些年我去美国调研买了去加纳的飞机票，想去看看你父亲葬的墓穴，想要把他的尸身带回来，可是一无所获，时候我很后悔，我应该先去找金达九，也许他知道尸体葬在哪里，你父亲一定是姜善英害死的，她虽然是你的母亲，但是我不希望你和她相认，我死了之后你想做什么决定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求你有一天能飞去加纳把你的父亲尸骨找到，带他回到祖国，回到故乡，落叶归根，不要让他的魂魄在那么远的地方漂泊，这是我的遗愿，玉招，我希望你好好的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永远的站在阳光下，永远的幸福生活，不要在被一些阴影羁绊住你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