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一趟非洲(49)

两个身不由己的苦命女人。两个作践自己的风尘女子,都作践到非洲来了。

韩依趴在桌上,倦倦地道:“如果他是唐僧,你就算再使出浑身解数,都是没用的。唐僧没有七情六欲。况且,我也不稀罕吃唐僧肉,长生不老有什么好。若是我爱的人也爱我,一朝一夕的缠绵,便是永恒。人不可长生长寿,情,却可以。总有一天,他会被我感动,会回头看我一眼。我并不比那个女人差,为了他,我可以付出一切。而她做不到。迟早有一天,他会明白这一点。”

“他有什么好?又不爱你。何必呢!”

韩依想了想,想尽力描述一样极其唯美,极其虚幻,极其抽象的东西。想了半天,脑海中的词汇太匮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仔细想了想,他好像也不是特别优秀,又没有什么钱,一天到晚守着他的那一爿店,也不知能赚多少钱。可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他的不苟言笑,喜欢他的沉郁冷淡,甚至连他深情地爱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样子,我都喜欢。没有理由,说不出理由来。喜欢就是喜欢。”

“中毒太深。你赶紧别往下说了,我听着刺耳。”陈兰一脸的厌恶,从躺椅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回房去了。她似在回避她的话。

她有些后悔留下这个女人。她一来,把她的七情六欲也带回来了。

倏忽之间,天就黑下来了。Lulu在院子里生了火,一个简易的露天灶台。水烧开了,就把玉米粉倒进去,用一根木棍捣来捣去,直至煮成固体状。

昼夜温差太大,白天一件短袖都觉得热,夜里的寒风能吹得人打哆嗦。黑夜里看到随风闪烁的火苗,无端觉得这又是一个温暖人间了。韩依才意识到,还没吃完饭呢!她还不嫌累,跑去厨房做饭了。

以前从来不用干这些活,只要把男人哄高兴了,就什么都不用干了。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可是心里累。三更半夜还睡不着,借酒消愁。那一种疲惫足可以摧毁对生活的热情。

身体上的劳累,却可以使生活更加充实。洗尽铅华,她要重新为自己做一次选择,做一个好女人。相夫教子。想到这里,她开心地笑了。她的心因为她纯洁的笑也变得干净了。

做了两个菜,刚要下筷子,一想,停住了。她端了两个菜和两碗白米饭,来敲陈兰房间的门。头一次来敲她的房间,有些迟疑。还是硬着头皮敲了。

“兰姐,我们一起吃饭吧!饭菜我都端来了。”

“我不吃。你要吃就自己吃,不要来打扰我。”那声音不情不愿,像是从地窖里传来的,带着一股寒气。

要不是今天韩依心情好,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了。

“兰姐,吃点吧。都是现成的,你什么都不用干,只管吃就行了。”韩依凑着门缝说道。

门到底是开了。

韩依站在门口,目光往屋里一扫,一怔。不像是女人的房间。一张床,左边一个床头柜,床前有一张摇椅,旁边是一个四开门的衣柜。被子叠得像是豆腐块,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简易的摆设,没有一样是多余的。简单到极致。这是一间空房间,久无人住,没有人气。

她是一辈子都在床上度过的女人。外面有一张躺椅,房间又有一张摇椅。一辈子都在伺候男人,各种各样的男人。如今她老了,可以堂堂正正地站起来了,却不习惯了,腰也站不直了。韩依想到了自己,越发觉得以前的青春都是虚度。

“不要在我房间里吃。要吃也出去吃。”陈兰两只手拦在门上。

“去桌上吃,快来。”她的房间里也没地方放碗筷,总不能搁在床头柜上。

转身之际,韩依仍收不住目光,望见房间一隅挂着一幅照片,黑白照片,仿佛死人的遗照,阴森森的可怖。细眼一瞧,却是陈兰本人。多少年前的她了。长长的波浪卷搭在胸前,眉上的鬓发,也是微微泛卷,长链子的耳环隐没在漆黑的发中,上扬的双唇,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即便是黑白照也遮掩不了她的妩媚。

“兰姐,你有酒吗?我们喝点小酒。”韩依把菜端到桌上。

“你今天真奇怪。明天的日子还过不过了,这样的高兴。”陈兰起身,从柜子的底层翻出来一瓶红酒,抹去上面的灰尘。

“喝点酒也好。我一个人从不喝酒的。一个人喝酒,喝的是闷酒。靠青春吃饭的女人,喝酒是基本功。要把一个个男人都灌醉了,你还不能醉——其实你是最先醉的人。若不是因为醉,如何能倒在那一个个臭男人的怀抱里?那是泥潭,是万劫不复的地狱,一旦涉足,再也回不了头。脏了就是脏了。老都老了,还是脏的。到死都是脏的。”陈兰忽地感慨起来,一肚子的苦水似要慢慢倾吐。太久没有人和她说说心里话了。

回忆是荷花塘里的泥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积越多,越积越厚,泥泞不堪。她的眼神有些恍惚,脑子异常清醒,酒还没下肚呢!她继续说道:“金盆洗手。我们都不干那一行了,但是还是回不了头。我们还是离不开男人。女人都离不开男人,不论是多么坚贞的女人。坚贞是外表,放荡是本性。我是女人,我了解女人。来,干一杯。以前是陪男人喝酒,今天是为自己喝。来,我们干一杯。就为了不死的欲望。不死的欲望!干杯。”

陈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死的欲望。人老了,而欲望不灭。陈兰的兴致也被带动起来了。

“你的男人在哪里?莫不是门口的Lulu?除了他,这里还有男人的影儿吗?”韩依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用手捂着嘴巴。

陈兰一听,怒了,恼了,狠狠瞪了韩依一眼。

“我的小男人,我不要他了。早不要了,二十五六岁,每次来陪我,过后总开口要钱。也不是不给他钱。我给过他钱,不少的钱,他还不满足。叫我寒心了,让他以后都不要再来了。”她恼羞成怒,“他若不开口,我也会给他。他开口要了,我和他之间就成了一桩买卖。□□的买卖,谁受得了?”

“他是中国人?”韩依问。

“自然是中国人。长得俊,讨人欢心。他要是顺着我点,不那么直接张口要钱,我的梦也不至于醒得这样快。醒了也好。趁早离开他,于我于他,都是脱离苦海。”

“他也是干这一行的?”韩依继续问。

“那倒不是。他是做生意的,来赞比亚不久,脚步没站稳,又被黑人骗去不少的钱。这样的青年小伙子很多,怀着一腔热情来非洲闯荡,却经不住一点的风浪。变穷了,也就沦落了。都是常事。女人可以卖,男人为什么就不可以卖了?他半路出家,没有过硬的专业基础。最高明的卖,是在卖的时候,不让客人感到有卖的廉价感。因戏生情。戏做足了,客人就离不开你了。不过,卖仍旧是卖,改变不了其本质。”

陈兰果然是经验丰富,行事老道。各行各业,都有技能可探讨。

陈兰的话,让韩依很不舒服。才过了几天正常人的生活,她不忍回首过往的肮脏不堪。她把话题往别处引:“你是不是也爱着那个年轻的男人?既然爱他,给他钱又何妨?那样难懂的道理,你都懂,这一点,你又不懂了。”

陈兰斜睨了韩依一眼,很不屑。她给自己添酒,吃了几口菜。她暗暗地想:你现在整颗心都吊在那个男人身上,疯话连篇的。

情爱使人糊涂,比毒品还要害人。世人都劝人戒烟戒酒,却不曾有人相劝,戒情戒爱——不要谈恋爱。情爱比烟酒更甚,上了瘾头,哪里能轻易戒掉?

怎么能把大把大把的钱都给他呢?找上他,不过是为了一时的欢愉。

“当时以为是爱他的。现在想来,根本就没那回事。热闹惯了的人,一下子寂寞了,就想找个人陪。他图我的钱,我图他的人。钱不给了,人就跑了。说到底,还是他沉不住气。守得云开见月明,他没守住。”

陈兰脸颊泛红,有了几分醉意,眼神变得迷离。韩依酒量不输她,连连喝了三杯。一瓶红酒见了底。还没喝尽兴,陈兰起身又拿了两瓶红酒来。

夜深了,更深露重。他们原来住在一个山脚下,荒山野岭。太偏僻了,太荒凉了,韩依只觉不似在人间。从门口望出去,院子里有微弱的火光。Lulu坐在火边,偶一抬头,那脸颊和背后漆黑的夜混为一体,像一个断了脖子的人。韩依一颤,起身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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