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师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戴着黑框眼镜,说话温声细语的,面色不佳。
南絮轻声开口:“姚老师,能具体跟我说说许岚的情况吗?”
姚老师满面忧伤,言语里透露着浓浓的惋惜,“我是教英语的,许岚是我的课代表,特别努力的一个孩子……”
姚老师一边说一边掉眼泪,有好几次都哽咽得说不下去。
南絮默默听着,薛晚晚在一旁记录。
从姚老师的口中南絮了解到许岚是个刻苦上进的孩子,学习成绩也非常优异。如果她没出意外,她可以自信从容的奔赴高考考场。
南絮:“姚老师,你知道许岚和家里人关系怎么样吗?”
姚老师被问住了,怔了怔,“她家里的情况我倒是有了解一些,听说家里并不怎么宽裕。但是她也没申请过助学金。我跟她提过两次,让她申请,她说让给更需要的同学。她高中三年,她父母一次都没有替她开过家长会。我每次问起,她总说父母工作忙。再具体的也问不出来。你也知道十七八岁的孩子心思敏感,心理又脆弱,怕她尴尬,我也不太敢多问。”
父亲养殖场工作忙,不能参加女儿的家长会,这也可以理解。可是许岚的母亲失业至今,究竟在忙什么,女儿的家长会一次都不参加?
和姚老师短暂地聊完,南絮又和许岚的同桌聊了聊。
许岚性子孤僻,寡言少语,几乎没什么朋友。唯一能说上话的就是她的同桌。
许岚的同桌叫王莹莹,是个微胖的女孩,穿宽大的短袖T恤衫,扎着高马尾,模样可爱。
小姑娘对于许岚的家庭关系的了解明显比姚老师这个班主任要多一些。
王莹莹眼眶通红,明显刚哭过一遍。
她一坐下来就一把拉住南絮的手,激动万分,“姐姐,许岚一定是被她爸妈逼得自杀的!”
——
办公室向阳,午后阳光恣意洒进来,光影朦胧间,尘埃悬浮。
明明有太阳照着,身披阳光,可南絮却觉得冷。寒意从脚底攀升,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全身。她不自觉抱紧双臂。
这个世界总有阳光照不进去的地方。在这些地方,总有人会很冷,在抱紧双臂瑟瑟发抖。
南絮忍不住想起自己前两年经手的一个案子,她的当事人,一个大三女生,同时也是魏医生的病人。
她从顶楼纵身一跃的那刻,应该也和许岚一样绝望吧?
执业五年,被社会捶打,人情冷暖,人性美丑,阳光的,阴暗的,好的,坏的,沟沟壑壑,她见了不少。
原以为早已习惯,可很多时候她还是会觉得无力。那种从内心深处衍生出来的无力,似乎比一切都能击垮她。
她学法的初心是什么?
“学法,识法,懂法,普法,实现法。”
这是她进入法学院上的第一堂课,曾经她最为敬重的那个人告诉所有学生的。
这些年她一直谨记这句话,并且付诸实践。
她满怀热情踏入这个领域,总是越挫越勇,总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这个社会做点什么。可惜这么多年过去,现在除了血还是热的,还剩下什么?
好像真的不剩下什么了。很多时候,一个律师能做的微不足道。
办公室静默无声,一片死寂。
王莹莹在小声抽泣,悲恸万分,情绪一时间都很难恢复如初。
从她口中南絮听到了另一种人生。
南絮等王莹莹情绪相对稳定一点,让薛晚晚从她手机里拷走了她和许岚的聊天记录。
临走之前对王校长说:“王校长,建议给这孩子也做个心理疏导。”
王校长点头说好,“我来安排。”
——
从一中出来,两个姑娘并排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这个点学生们已经下课了,校园里热闹多了,熙熙攘攘,全是一张张年轻稚嫩的脸庞,充满朝气,活力四射。
如果许岚那孩子没有出事的话,那她就是这些学生里的一员。在不久以后,她将和这些学生一起奔赴高考考场,参加那场对于他们一生都意义非凡的考试。
可惜她去不了。
看到这些学生,薛晚晚耷拉着脑袋,无比痛惜,“她再坚持几个月,等高考结束了,她去外地读大学,她就自由了。怎么就这么傻呢!”
薛晚晚到底心性单纯,她不知道绝望从来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它来自每一个煎熬无助的日夜,日积月累,然后在某个时间节点彻底爆发。
从此覆水难收。
许岚的眼癌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人身处黑暗久了,如果没人及时伸手去拉她一把,她注定是等不到黎明的,离开反而是一种解脱。
薛晚晚边走边问:“絮姐,我们接下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