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里,没错。
陶真走进敞开的大门,院子里有个正在摘菜的老妇人,她面容和善,笑呵呵地说:“姑娘找谁啊?”
“奶奶好,请问这是陈逸南的家么?”
奶奶把手从水里拎出来甩了甩,“你找我儿子啊?”
“您儿子?”
“你不是找陈逸南吗,陈逸南是我儿子,来,进屋。”
陶真有些发怔,这位老妇人看着怎么也有七十岁了。
“南南!你朋友来了!南南!”老妇人一边热情的叫儿子一边就把陶贞引进了门。
陶真就这样,第一次进了陈逸南的家门。
陈逸南万万没想到会是陶真。他的惊讶太明显了,丝毫没有喜悦。
“你怎么找来的?”他甚至是皱着眉头,有些埋怨。
“鼻子底下一张嘴,找找就找到了。”
“你到这来干什么?”他放下手里的碗筷。
床上躺着一位老人,陈逸南正在给他喂饭。想来,这位老人应该是陈逸南的父亲。
“我来看看你。”她斟酌着态度和措辞,表现得像个朋友。
陈逸南冷着脸,“妈,我们出去一下。”
“去吧去吧,姑娘还没吃吧,一会儿回来吃饭啊!”
陶真哎了一声,就被陈逸南带走了。
陈逸南走得很快,路也是往大路上领。这个方向,很显然是要把她送走。
“陈逸南,你干什么?你要赶我走?就不请我坐坐,好歹得对客人有点礼貌吧。”
陈逸南停住脚步,回过身来,脸色依旧凝重。
“你到底来干吗?我不是说了我会联系你吗。”
“但你没联系。”
“那你就自己找来了?你这是穷游么?这么远的路,要是出了什么状况怎么办?我都找不到你。”
“别担心,我不是好好儿地站在这儿么。”她笑说。
她化了淡妆,头发上沾了一层灰尘。陈逸南沉着脸,转过身去抽起烟来。他的沉默让陶真心颤,“也给我抽一根啊!”
“你回去吧。”
“我不,我好不容易来的,饭都没吃你就赶我走啊?”
“前头有个饭店,我带你去。”
陶真终于忍无可忍,“陈逸南!你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意思?早知道你这个态度,我他妈才不来这种地方!”
“对,这种地方。这种地方是我的家。”他张开双臂,把自己放进这个破烂的背景里,“我就这里的人,你可以瞧不起我。”
“我没瞧不起你。陈逸南,你告诉我句实话,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些日子你就奇奇怪怪的,什么也不和我说,老是躲着我。你给我个态度,我只要你一个态度。你是想甩了我还是继续跟我处?”
陈逸南再次转开身体,不与她对视。
“你回去吧。”
“没得到答案我不回去!”
“陶真,你别逼我好吗?”
“我逼你?你仔细想想,你前前后后多少次莫名其妙就消失了。等你一回来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你不说我就不问,可你知道我心里的感受吗?到底是我逼你还是你在逼我?”
“那好,我不逼你了。我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你看见了。”
“我看见了。”
“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是我在问你,我问你,你是想把我甩了还是继续跟我处?”
“我不知道。”
陶真的心瞬间凉了大半。
陈逸南把烟头踩进土堆里,“你就从来没考虑过你哥的话么?你哥说得对,你天真任性,想事情不切实际,跟着我……你也看见了,没什么好的。”
“那你的意思,就是要甩了我?”
他不说话,脚跟在烟头儿上戳了几下。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还说喜欢我?还说要和我私奔?这些都是假的吗?”
“陶真……”面对她的眼泪,陈逸南更恨自己。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顾不上爱情。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爱情是奢侈的。我父母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哥哥生病死了,弟弟妹妹要念书。陶真,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可是……”
“可是什么?这些都不是问题啊,我可以帮你。”
“不,陶真,我不需要你为我这样。”
“你需要,我可以帮你的,真的。你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只需要你离我远一点!我说真的,离我远一点。”
陈逸南大声说。
“我才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不爱我了。我愿意陪你的。”
“这跟爱不爱的没关系,我不愿意你陪我,我不愿意看见你在这个地方,我一点都不愿意你懂吗?听你哥的话吧,我只能耽搁你,跟着我没有未来的。”
天上忽然一个闷雷,很快就有雨点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原本她以为雨中相对是浪漫的,原本她以为的……都太天真了。
一番话说出口,陈逸南的心落地了,可也更痛了。雨越下越大,她的妆花了。陈逸南脱掉外套想给她取暖,被她扔到了一边,“是我傻,是我太傻,我以为……”
以为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把我们分开。错了,有的。这个人就是他。
陶真哭着笑了,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村口又开过来一辆车,本地牌号。陈逸南和陶真没留意,直到车里出来一个人,陈逸南与他正对面。那人打着一顶黑色雨伞往这边走。陈逸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弯腰去捡地上的衣服,“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真要和我分手?”陶真问。
手里的衣服湿透了,沾的全是泥。他没有回头,把她留给了站在她身后的男人。
一直看到再也看不见,陶真僵直地站着。直到一把伞罩在头顶,她泪眼朦胧地看见了本该在千里之外的陆远乔,“我想我哥了……我想我哥了……”
她的妆花了,浑身湿透,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陆远乔把她搂进大衣里,轻轻叹了口气。
第 17 章
陈逸南打碎了一个碗,妈妈进来问怎么回事,他说没什么。妈妈什么都不问了,回到厨房抹掉眼泪,又盛了一碗粥端进去,给老伴儿喂饭。
陈逸南站在窗口,看着被雨水冲刷的窗户,忽然拔腿冲了出去。他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村口,她已经不在了。一辆公汽停在他身边招呼,“有座有座,到火车站,后面车坏了,再等不一定什么时候了,上不上?”
陈逸南冷静下来,“我不上。”
售票员立刻关了车门,跟司机抱怨,“快走,撵上前面那辆,客都让他们拉走了。”
小公汽挤满了人,一路开得飞快。这天下大雨,路上车少,有几辆车也都给它让路了。为表感谢,超车时公汽司机按了喇叭。
陆远乔回按了一声,从座位旁摸了一个水杯出来递给陶真,“喝点热水,驱寒。”
陶真结果水杯,两手握着热乎乎的杯身,心想这个陆远乔可真是不远万里地跑来找她,图个什么呢?
“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
“找我干吗?”
“回家。”
“这车哪来的?”
“租的。”
她叹口气,“你没必要这样对我。”
“怎么对你?”
“对我好,照顾我。我心领了,你这样我总觉得欠你的。”
“你没欠我,是我欠你,不然我怎么会对你这样。”
陶真没心思再说话动脑筋,于是喝了几口热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的路,她是真地很累了。
到火车站时已经天黑了,最近的一趟火车也要明天早上,陆远乔买好了票,带着仍在熟睡的陶真去了酒店。
陶真睁开眼睛时,身上盖着一件黑外套,是陆远乔的。他自己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好像也睡着了。陶真往窗外望,车子停在一个酒店楼下,路上行人稀少,夜幕低垂。看看时间,车子应该停了有些时候了。
难道是为了让她多睡会儿?这个人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陶真把外套拿下来,轻轻盖在陆远乔的身上。她动作很轻,可他还是醒了。他睡眠很浅,她若是动作重一点,他似乎能拧断她的手腕。
“是我。”陶真说。
陆远乔松开她的手腕,“上楼吧。”
两人进了房间,陆远乔让她先洗澡。陶真手揣兜儿里,被他揪了出来,“快去洗洗,把湿衣服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