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沉沉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道了他的难处,又提到他大哥,说两个儿子没一个听他的话,放着家里说好的门当户对,对事业大有帮助的富家千金不娶,偏偏要去娶个什么大学老师。他说,你再看看我,娶了你黎阿姨,这辈子还不是这么就过来了?
祝丞结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怎么还会有我?”
祝老头被噎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板着脸,呼吸很重,但嘴紧闭着,胸腔起伏。
两人无声对视着。默了半晌,老头握着拐杖,透过暖黄的灯光看他。“有喜欢的人了?”
问出口倒觉得奇怪,这好像是多年以来,他第一次问自己的儿子私事。
祝丞结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敲了敲书桌,郑重地说,祝氏,他会尽全力保,原因不在其他,不过他那可怜又可悲的母亲由祝家人养大,所以他不会让祝氏垮。
可至于怎么保,他没有说。
他所谓的尽全力,到了祝老头的耳朵里,就变成了,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我亲眼看祝氏倒气死我才好。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如果有其他的办法,他犯得着卖自己的儿子?
祝丞结更想笑了,他盯着老头,可能因为年纪大了,总归和年轻时不一样。而他长大了,翅膀硬了,也有拍板的底气了。
“犯得着卖自己的儿子?”祝丞结呢喃着他说的话,低头望着老父亲的眼睛,质问的话,慢慢问出口,一字一句像在刀尖上舔,稍不注意就会划伤流血:“大哥过世之前,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明明笑着,说出的话却很残忍,“你比我清楚,祝成业,早在十二岁你把我接回祝家开始,你就已经把我卖了。”
看到祝老头丰富的表情变化,愠怒,悔恨,担忧,无奈,很难想象同一时间同一张脸上会有如此丰富的表情。
但祝丞结却一点痛快的感觉都没有。没有人会喜欢扒开结痂的伤疤,向人控诉血淋淋的过去,让自己再经历一遍痛苦。
察觉到自己失态,他沉沉地顺了口气,又恢复平常的模样。活了三十多年,很多东西都看得淡了,没必要。
他平静地对祝老头说,别再插手他的私事,至于祝氏,他只需要等就可以了。
祝丞结扣上袖扣往外走,打开书房的门,黎真站在外面,眼里含泪,一副欲语又止的样子望着他。
那些年,她对他的好也不是假的,只是带有目的罢了。
他朝她颔首,转身离开老宅。
*
连枝的面试并不怎么顺利,因为她是非法本,算起来学法律的时间也就一年多,综合考量,所里有更好的人选,所以拒绝了她。
回到学校,连枝上网搜了不少律所面试攻略,又做了很多试题,然后继续投简历,等待回复。
虽然祝丞结那晚大方地表示可以帮她介绍实习,但是她不想麻烦他。毕竟,他也不是她什么人,他订婚了,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帮助。
这段时间,任宇总是有事没事联系她,就算再迟钝,连枝也发现了对方的小心思。但她现在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只想赶快找到实习,上班,为优秀的简历添砖加瓦,这样等毕业,能有个好去处,能早点把钱还清。
任宇听到她的话,其实也不意外,如果是双向箭头,任谁都会有感觉吧。
当时他们在操场上散步,任宇道:“没事儿,做不成情侣,朋友总还能做吧。”
但连枝摇了摇头,“这不好。我们以后还是别联系了吧。”她不想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
任宇望着她良久,说,行,那等他不喜欢她了,再回来和她做朋友。
连枝就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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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祝老爷就重病住院了,也不知是心里事情太多,积怨久生,还是旧病复发,在ICU住了一周才出来。
期间祝丞结来看过几次,见人清醒了,只叫他好好养病。
等人走了,祝老头倔强地叫来刘秘书,说婚礼之事照旧,把消息放出去。黎真在一旁想要制止,劝他别在逼祝丞结那孩子了。
可老爷子不听,偏就觉得,自己病重,他一定能如他所愿那般,与柳家联姻。无论如何他都要赌一把。
*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连续面试三天以后,连枝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律所,正式开启了实习生活。
因为平时还有课,连枝没课的时候都在所里,有时候下班晚了,宿舍楼都关门了。
加上寒假就快来了,所以她在外面租了一个小单间,偶尔太晚下班,就去那边睡觉。
律所没什么周末的概念,项目一来,忙得找不到北,有时能按时吃饭都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