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尾巴长不了,早晚有水落石出的的那一天,我想。但愿他别辜负圣虹姐才好。我说:“圣虹姐,你吃出鲟鱼中有几种配料吗?”她原来是大饭店的厨师,嘴刁得很。
“无非是蒜茸、豆豉、冬菜和陈皮嘛,有什么可卖弄的!”圣虹姐对我睨视而笑,很不屑的架势。
“错。”我掰着手指数给她听,“有梅子,有当归,有真正的斯里兰卡胡椒。不信,你可以问秀大妈。”秀大妈立马站出来给我作证,“就没见过这么糟蹋东西的,什么玩艺都往锅里丢。”
“秀大妈,柯本的这道菜用的是南方的菜单。”圣虹姐说,“倒也不太离谱。”秀大妈撇撇嘴,把嘴角拉得老长老长。
我得意地拿胳膊肘顶了顶铁木儿,挑衅似的对她说:“嫁给我,起码饿不着,还能品味到美食。就单凭这一点,我劝你,也认真地斟酌一下。”
铁木儿没理我,可能是懒得理我。这时候,我看到原田和梅梅正在窃窃私语。而且原田还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像汉奸。在我的印象里,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挺牛的,对梅梅总是气使颐指的,不知怎么的,就忽然阳痿了,变得每次跟梅梅说话都用低三下四的口吻。
这里面一定有故事,而且很可能是一个充满了私秘色彩的故事。我特想知道事情真相,又怕原田骂我是个三八婆,所以就没敢问,但这并不证明我对这件事缺乏足够的关注,而事实上恰恰相反。
梅梅现在的身份是家庭主妇,特典型的那种,主要功课是相夫。不过,以前的她可不是这么简单,以前她是个侦察兵,上过战场,玩过死亡游戏。她说,子弹从耳边飞过时的啸声,类似拉长的嘘声,一般都带着回音。她说的时候非常轻松,她的肩胛曾经中过弹,她说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似的,可是那伤口有咖啡杯口那么大,胭脂一般的红,触目惊心,我亲眼见过。
跟铃子的多愁善感不同,梅梅总是沉静得要命,面无表情,仿佛传达喜怒哀乐的机能,已经退化了似的。铃子模特出身,是黛玉那种类型,听一首伤感的诗,眼泪也会簌簌地流下来。那一次,我高烧持续不退,还赚了她不少的眼泪呢。心太软。任贤齐的那首歌就是唱给她听的。
“都还清醒着呢,我以为已经撂倒俩仨的了。”
彭哥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回来,悄声对我说。如果圣虹姐问起他来,他一定会告诉她,他躲到我的阁楼里去看书去了。那里,有我收藏的两万多本书,彭哥一直垂涎三尺,圣虹姐也知道这个,所以很轻松地就能搪塞过去。这时候,大家的眼睛都有几分朦胧,彭哥的眼睛却熠熠闪光,像暗夜里波斯猫。按照惯例,谁都甭想谢幕退场,非等他喝得落花流水不可。
彭哥喝酒有水手的风范,从不用杯子,用大碗,喝一口,还用手背擦一下嘴。圣虹姐说他喝酒像海盗。圣虹姐可以这么说,我们不行,我们要这么说,他会暴跳如雷的,因为,他是我们当中的老大。
所谓老大,只不过才比我们大上几个月而已,给他个棒槌他就当真。老二是原田,老三是苏怀,我是老四,他们仨都已成家立业,唯有我,还是个大龄青年。于是,我的终身大事就成了一个他们岌待解决的问题,几个嫂子没少往我这带妞,丑的、俊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让我烦不胜烦。
奇怪的是,他们明明知道我对铁木儿心怀叵测,没一个愿意成人之美,给创造点条件什么的,而是一律都投反对票,原因很简单,她是个诗人。当朋友行,当家过日子够戗。
苏怀甚至说:“诗人,一起玩玩可以,娶回家来断不可行。”
不大工夫,我的那张大理石长桌就堆满了酒坛,我酿的百合酒是轻易醉不倒人的,不过,要是醉了,又轻易醒不过来。
铁木儿自然也没少喝,走道都是晃晃悠悠的了,她要到阳台上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我只好扶着她,她居然没有拒绝,还趁势倚靠在我的怀里。
“那是什么草?”她指着我房屋外墙的墙缝里生长出的一丛丛植物问道。
“荆棘。”
“噢,青草压倒的地方,遗落一只映山红。”
“是不是舒婷的句子?后面是——在脆薄的寂静里,做半明半昧的梦。”我说。
“你也懂诗啊!现在看你,就显得可爱多了。来,让我吻你一下。”铁木儿在微笑中给了我一个清澈的吻。古人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是敬仰古人的,所以也不禁给她以回吻,结果,来来往往,几个回合下来,我们都喘不过气来了。这时候,空气有了些暖意,深夜也较为明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