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獠之牙,夏莫长久(161)
忽而有一天,就这么一瞬,这小心呵护了如此多年的一切,突然就不得不支离破碎。
……说什么该死的爱!
她根本不懂什么叫爱,也无需去懂。她只知道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如果不爱就能解决一切,那就应当不爱!
“是你吗,獠牙?”
女人在身后唤她的名字,嗓子虽仍沙哑,但能换个称呼,就说明瘾头上的幻觉过去了。
少女恩了一声,转过身来面对她。
“……你来,是想要告诉我,关于他的事吗?”
“晚了一步啊。”她摊摊手,挥了挥夹在指间的光碟,“我本来想让你永远看不到这个,不过二哥神通广大,用了招调虎离山,把我当猴耍了。”
“你只是孩子,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伊林笑了一下,捂着心口,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啊,这么说你是大人了,也不是一样被二哥伤到。”
“也是。”伊林出神地按着左胸,用力渐大,指甲抠进了薄薄的衣服,“我原以为这不算什么,但是亲眼看到和设想到,到底是不一样的……真的伤到了,痛得好厉害。”
“他不会爱你。”
“他不会爱任何人。”即使连站立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伊林?格尔特依然语言犀利冷静,先不论这是否只是逞强。看着獠牙,她每每在狼犬一样的天生狠毒之上,重叠上慈母般的微笑,“不过很感谢你劝说我,你是爱我的吧,孩子。”
“我不知道。”她扭过头,“我只是从来不做没有回报的事。”
“会有回报的。”伊林的坚持冷硬而尖刻,“还是说,你认为两个男人能真心相爱?”
少女的嘴角活像抽筋一样扯了一下,“笑话。“这话说出去是要笑死人的,更是要吓死人的,伊林说得很对,玩玩还行,压力过大寻求慰藉也说得过去,但若要把“真爱”这顶帽子扣到史世彬头上,其状真是非常之可怖。
谁都不敢想,不再薄情的史家太子,到底还是不是原来那个他。
“他当然不会玩真的。”伊林笑着,吃力地边喘息边吐字,“因为那样迟早会害死他们中的一个。我们来猜一猜,组织牺牲掉的会是哪一个?”
本来就难看的笑,现在彻底僵在了她嘴角。
这个根本不算是个问题。论家世论业绩再论人脉,弃军保帅,哪个是军,那个是帅,谁都能看出轻重来。
“你不想他死,我也不想。”她平静地指向桌面上的光盘,“不然这份母带现在已经在安炎手里了。这里的这些,是我从安小标的手下那里要来的全部备份,到时我会在Siber面前销毁。”
“——为什么?”
“你觉得我在忍气吞声?”她扬头弯了弯嘴角,“当然,我理应把他肢解剁碎才能解心头之恨——”如此恐怖的字眼在她口中淡若清风,好在伊林没有杀意,不然真是头危险的狮子,“遗憾的是我也有所顾忌,对你我不想设防,有些事我也不愿就这么带到坟墓里去,何况我觉得知道这些对你有益。”
獠牙失声笑了一下,干脆盘腿坐地,摆出了长谈的样子,“洗耳恭听。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会带来好处的秘密。”
“很简单,一旦我这么做了,会彻底惹恼你二哥。”
獠牙笑得更大声了,“你怕他断你的毒?”
“我怕他杀了我。”伊林面上含笑,哀色却在其中隐隐可见。她用一种讲故事的口吻说话,同时认真地掰着自己的手指计数,真的像把獠牙当成了孩子,“打个比方。如果我把那孩子切成五块,那么,你二哥大概会把我切成五十块,再一块一块地丢去喂狗。”话毕,她抬眼略看獠牙一眼,又笑了,“你不必担心他干不出来。”
“不是。”
十倍奉还,正是他一贯的作风。
“你想问的是,凭什么吧?”
獠牙无声地点头,短促有力。睁大的双眼在阴影中泛出流光,鱼腥渐近,而她是那只蹲踞在地的黑猫。
“就凭三个字。”女人拉过了她的手。久居温室的人,手温竟比刚淋过雨的獠牙更低。她低头认真地在少女手心写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很吃力,指尖震颤得厉害,似乎无法控制僵硬的肌肉。
写了一遍又一遍,那些扭曲的字符才逐渐被拼凑起来。
——法格纳。
法格纳,法格纳……
“想起来了么?”女人微笑着,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眸中的火焰突地升腾起来,千万思绪如闪电般点亮暗色一瞬,然而很快被她压制,归于更深的死寂。
只有那火,无明业火,从未熄灭也不会熄灭,从被点亮的那一刻起。
该诅咒的名字,铁与血浇筑而成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