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一连几天,竟然毫无察觉。
不,她发现南扉的灵力略显虚弱,可她以为那是因为南扉没有与人类结契,所以无法和人类世界产生联结、无法快速补充消耗的灵力所致。
没想到,实际情况比她以为的要严重很多。
南扉是故意隐瞒的,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忍下了所有痛苦。
为什么要隐瞒这么重的伤呢。
或许是……不想让她以“养伤”为理由,把他支开?
还是不想拿来跟她卖惨?
裴安池看着那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发现上面竟然还残留着咒术的痕迹!
如果不刻意掩饰,这么明显的咒术残留,她很快就能发现,可她完全被瞒下了。
没有灵力的补给,伤口的恢复都会非常缓慢,更何况还要分出一部分灵力来掩盖害他伤得如此之重的咒术痕迹?
想要得到充分的灵力补给,便只能结契。
想到这里,裴安池微微一怔,心中忽然酸涩。
像是喝了一口柠檬汁,眼眶、心尖、甚至手指肚都酸胀得蜷缩起来。
她忽然就明白了,南扉是不想与其他人签订契约,又不愿意以“受伤”为由,让她心软,逼迫她重新结契。
他可能是想等她主动说出“结契”二字。
可她不想再结契了啊。
那种契约分明就是不平等的,一方服从另一方的。
虽然她从未利用契约命令南扉做他不喜欢的事,却依然不想再和南扉结下那种不平等的契约。
“真是笨蛋啊。”
裴安池低声骂道,也不知是在骂南扉逞强,还是在骂自己忘性太大。
她伸手轻轻地触在南扉腹部的伤口边缘,立刻感觉到手指下面的皮肤轻轻战栗起来。
“别抛下南扉……!”
南扉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裴安池的手腕。
他声音微哑,语气急促,似是充满悔恨。
……
又是漫天大雪。
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可空中的雪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切都被苍茫的白色覆盖了。
南家的广院中一片死寂,南扉垂头跪在雪地中,还带着青涩的年轻脸庞上并无表情。
漠然的、压抑的、跟眼前灰白的世界一样。
头脑中回响着数个时辰之前,祖父训斥的声音。
“你可还知道自己是我南家下一代的家主!”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你不知悔改,那便跪到想明白了为止!”
“要是想不明白……就跪死在这里吧。”
那苍老古板的声音顿了顿,又毫无情感地开口:“正好啊,去陪陪因你放肆、因你无能而死的南泽。”
回想到这句话,南扉古井无波的眼里闪过挣扎与纠结。
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握紧,却发现早就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双腿也是一样,埋在厚厚的雪中,冰凉一片。
好在失去了知觉,他已经感受不到那种彻骨的冰寒了。
明明是家人啊,他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唯一对他温柔的、死去的兄长的名字,频繁地被家人提起,却不是因为惋惜。
真是……悲哀啊。
洁白的雪花不停地从空中飘落,从他的眼前划过。
把整个世界变得苍白一片。
他最讨厌雪了。
不,不对。
曾何几时,他好像也望着天空,伸出手来,看着漂亮的白色冰晶完成它的使命,从空中落下,在手心上转瞬即逝。
长时间盯着皑皑白雪,头脑早已变得晕沉。
模模糊糊之中,他仿佛看到了另一番场景。
月明星稀,照亮了漂亮别致的小院子。
女孩坐在院中的秋千上,轻轻地、轻轻地摇荡着。
一个小家伙坐在女孩的箭头,肉乎乎的小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
他眨眨眼,忽然一顿,在空中伸出了小手。
雪瑟瑟而落。
沉寂的夜晚没有风,白色的结晶从暗蓝的半空飘至。
不慌不忙的、安静地扬扬落下。
由灵力凝聚而成的雪花不易融化,不一会儿,面前的树上便落满了漂亮的白。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小家伙开口,声音清脆而坚定:南扉只想和主人在一起。
南扉微微怔住,青涩的脸上露出些许惊讶。
抬手,竟是真的触碰到了秋千的长绳。
一时之间,温馨与暖意源源不断地流入心间,让人很想沉醉其中,永远不愿离开。
他渴求已久。
再多压抑、再多克制、再多遗忘,也无法抹去曾经对于温暖与关怀的期盼。
站在女孩身后,他看不到女孩的脸。
于是缓缓抬起手,想要轻轻拍在女孩的肩膀上。
忍不住心升怯意。
而这时,秋千上的女孩忽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像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