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尘面不改色道:“是那日,她来长安见谢忧,我瞧见了,这几日,日日都梦见她,怕是害了那相思病。”
云染身子一僵:“……”
“谢公子啊,家中可还好?”顾老太太问道。
“在下无父无母,没家。”云染的全部精力都想她那龙凤胎妹妹了,没怎么过脑子地答道。
虽语气有些问题,但她说的其实是大实话。
顾夫人一愣,手上的筷子也掉了下来。
顾葭刚喝了口汤,听到这句话,呛得一阵咳嗽。
顾尘狠狠地踩了一下云染的脚,云染则回以一记怒瞪,只听顾尘小声道:“无父无母?你难不成还是从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云染恍然察觉自己失言,于是忙做凄惨状:“在下自幼父母双亡。”又看了看顾夫人的脸色,又做可怜状:“我母亲生下我的时候就走了,父亲思虑成疾,在我三岁的时候也追随母上去了。”
“倒是我唐突了,还望云公子不要介意,”顾老太太叹了一声,“以后就留在咱们府上吧。”
“尘儿这些天多亏公子照顾了,”顾夫人真心感激她,“这身子才痊愈的这么快。”
“不敢当,不敢当。”云染忙做谦虚状,“顾兄是‘吉人自有天相’。”
酒宴散去,夜色已浓。
月华似水,星光熠熠。
两人坐在石阶上,说了半宿。
云染也问他知不知道行舟,顾尘说行舟是他的执念,当日回天上,怕她在凡尘寂寞地紧,便去找了雨神。雨神不知怎么找到了魔君,魔君掌管天下的执念、妄意,这将他的执念也带了过来。
看来那行舟,也是顾尘的一部分。
云染看着当空的皓月,微微有些酸涩:“你回天上就是威风凛凛的九殿下了,在凡尘还要受这汤药之苦。”
顾尘点点头:“确实。”
“你若是回去,我也可以跟着你一起回去,”云染偏过头,看着他道,“我来这里,本就陪你的。”
顾尘也偏过头,细细看着她道:“你喜欢这儿吗?”
“嗯,喜欢是喜欢的。”云染苦笑道,“这儿比天上有意思多了,有好吃的,也有好玩的。”
顾尘冷哼一声,“我就知道。”
“但是你要回去,我能跟你一起回的。”云染赶忙说。
“但是,你若喜欢,我也可以陪你一起留的。”顾尘揽过她的肩,温声道。
“……为什么?”云染颤颤地问。
“你喜欢人间,”顾尘看着天上的星子,默了许久,缓缓道,“我喜欢你。”
☆、番外
顾尘身子好的差不多了,便回到了鸿鹄书院。
鉴于之前“挣银子”的经历,院生们学习刻苦了许多。
看见天下还有那么多苦命的人、还有那么多不平的事,少年们内心的壮志豪情已被悄然唤醒,读书不止是为了求取功名,更是为了家国天下。即使是在最难捱的诗文课上,昏昏欲睡的现象也是一去不复返了。
此时的榕树下,众人围起了一个圈,个个表情兴奋。
“这是谢忧的表弟。”顾尘向前来围观的众人介绍。
“请多多指教。”云染拱手作揖,像模像样。
“他真的是谢忧的表弟?”傅思齐有些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那你以为他是何许人也?”顾尘好笑。他知道傅思齐对谢忧的事情心有余悸。
“他俩长的不是很像啊。”傅思齐有些纠结。
“龙生九子,九个长的都不一样呢,何况人家还是表兄弟。”顾尘想到了自己在天上的八个哥哥,一时头皮发麻。
“你莫不是害怕了?”李意安打趣道。
“怕你个毛毛虫。”傅思齐死鸭子嘴硬。而事实上,他在心里将云染划定为危险人物,始终保持着几丈的距离,坚决不靠近此人。
夫子们第一次见到云染,自然是格外关照。
一连几天,她都会被不同的夫子“问候”。
第一天的诗文课上。
窗外风和日丽,偶有青鸟一对,飞花几朵,浪漫如画。
再看看屋里,某人强打精神,强颜欢笑,好似强弩之末,一脸渡劫相。
往日做猫的时候,云染还可以躲在袋子里,昏昏欲睡,而今为人了,只能“垂死挣扎”。
过了一会儿,深情朗诵地夫子停了下来,屋子里一片寂静。
只见老夫子走到顾尘旁边。
顾公子正襟危坐,心中坦荡。
夫子也并不打算找他,而是敲了敲坐在里面的、靠近窗子的云染。
老夫子连敲了三下,试图拉回这位神游天际的学生,然而此生竟无动于衷。
夫子面色难看至极。
情急之下,顾尘又踩了云染的脚背。
“哇……”云染吃痛。转过脸来,却看见了面如黑炭的老夫子,以及满堂惊奇的同窗们。
夫子怒道:“你在干什么?”
云染“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面色恭敬,沉声道:“听着夫子的课,忍不住望了一眼我齐国的大好河山。啊!真是壮美!”
傅思齐自愧不如,“乖乖,这云公子真是机智。”
老夫子的眉毛一时舒展了不少:“那你说说此情此景,用什么诗句最为贴切。”
云染思忖片刻,缓道:“‘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甚至贴切。”
唉,多亏了沧浪。
夫子赞许的点了点头,面色缓了许多,环顾一下屋子,老夫子叹道:“尔等不要为一点小事伤春悲秋,少年自当胸有壮志。”
云染振毕高呼:“学生谨遵夫子教诲!”
顾尘:“……”这只谄媚的猫儿,化成人形更加得意了。
后面的傅思齐忍不住戳了戳顾尘的脊梁骨,小声道:“这位云老弟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害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都快麻死了。”
“人家‘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自然什么都说的出来。”顾尘小声回道。
老夫子听见这嘀嘀咕咕的声音,便回头一看,窃窃私语的二人被抓了个正着。
老夫子顿时一声吼:“顾尘、傅思齐二人交头接耳,不学无术,给我滚到外面去!”
“遵命。”二人齐声应道,赶忙灰溜溜地跑了出去,留下了满屋子羡慕的眼光。
老夫子摸了摸飘摇的白须,又补充道:“顾尘、傅思齐二人,今晚罚抄课文二十遍。”
满屋子的目光陡然切换到同情模式,门外传来无数声“我们错了!”
……
云染无奈地在纸上画了一条又一条的小鱼儿,好不容易挨过一堂课。
云染名扬四海的壮举是在七日后的骑射课上完成的。
骑射课是新开的课程,根本目的是为前方战事储备后援军,直接目的是强身健体造壮丁。
鸿鹄书院以文见长,但此番全国四百所书院都增开了这门课,鸿鹄自也不能落后。
开课之前,晏沉古特意召开了一次开课大会。
“三日后,我们鸿鹄书院会邀请龙门书院来做个指导,大家好好表现,虽然我们学院以文见长,但也不可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
“两军”相遇时,这鸿鹄书院呢,个个都觉得自己是风流才子,敌方是草莽匹夫。
这龙门书院呢,个个都觉得自己是英雄豪杰,敌方是绣花枕头。
双方成水火不容之势,不杀个离死我活怎肯罢休。
不幸的是,鸿鹄书院这边,除了顾尘出自将门,其他的都是来自书香门第。而这位顾老兄呢,自幼“体弱多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也不是习武的料。
胜负高下立判。
但鸿鹄书院并不打算束手就擒,还想做个“瞎猫碰见了死耗子”的梦。
众人思考再三,决定推举“半路杀出”的云染小友作为己方掌门人,希望能出现奇迹。
顾尘竟也没有任何异议。
龙门书院的第一个出场的是一个叫候扬的少年。
“好一个鲜衣怒马少年狂啊”,云染暗叹。
上场的时候,这位叫侯扬的少年便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一开口,也是炫酷无比,“十八般武艺,你任挑一样。”
云染没什么底气的说道:“那我们就比最基本的吧。”
候扬有些意外,不过依旧自信十足,剑眉一扬,“我没问题。”
“那就开始吧,我们蹲马步,看谁蹲的久。”云染一副怯懦猥琐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