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恋(9)
一番话换来了袁女士的一个暴栗以及奶奶沾着盐水在我身上抹来抹去,噙着泪花说造孽啊造孽。
衣柜门被我狠狠摔上,又有惯性地反弹开一条缝,我搬来的那天是一个暖呼呼的黄昏,破旧的玻璃窗将橙黄色的阳光分成一格一格的,洒在了躲在衣柜里捂着嘴偷笑的那只鬼的身上。
吊吊说,他第一次见我,就很喜欢我。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不知道,我敷衍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脸色煞白,眼珠也黑的发沉,虽然我还没见过吊死的鬼,但心里估摸着应该也和他这样差不多了。
“吊吊,你以后就叫吊吊,喜欢吗?”
他蹲在我旁边,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笑着抬起了头,“喜欢。”
他的回答实在在我的意料之外,我生平第一次遇见脾气这么好的鬼。
真的好……傻。
于是我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
吊吊虽然性子软,说话也总是奶声奶气的,但人家是个正经的一米八七的鬼,身形又高又好看,那张鬼脸虽然说没什么生机,但好在五官端正,一看生前就是个三好青年。与我之前见过的那些惨不忍睹的鬼相比,他甚至算得上有些赏心悦目。
人说到底都是视觉动物,所以我格外地偏爱吊吊,而且他也不会像之前房子里的那只大妈鬼般,缠着我说她生前的家长里短。
吊吊都不记得,所以他也没的说。
有段时间,我还致力于帮吊吊恢复记忆。鬼嘛,赖在人间不走无非就是被困住了,要不是被术士困住,要不就是被自己的执念困住。执念解决了,自然就能再入轮回。
我让吊吊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想帮他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致命伤,因为从外面看,他实在是太过正常了,正常到如果他走在大街上,而人们又能看见他的话,顶多只会以为他是个网瘾重的叛逆青少年,当然爱看言情小说的小姑娘们也可能把他当作“梦中情鬼”——吸血鬼。
当那件白衬褪去,青紫色的鞭痕倏然映入眼帘。包括吊吊的大腿根也有被掐的印记,甚至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齿痕。虽然这些伤疤已经褪色,但在他苍白瘦弱的身体上,依旧触目惊心。
我不知道为什么鼻尖就一酸,脱口而出了一句废话,“疼吗?”
他转过头,扎巴着眼睛,嘴角还有一抹乖乖的笑,“不疼。”
也是,伤口早都结扎了,或许就是在那反复的折磨与疼痛里,要了这个少年的命。
吊吊很乖,真的很乖。他想不起记忆也从来不急,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从不随便乱晃,晚上我回来后,才会从衣柜里出来。
这么一晃,就过去了十年的时间。
十年的时间,他依旧是一只过往空白,未来也一片空白的鬼,他什么都没想起。
当我把那个桃递给他的时候,他抬起头可惜地笑了下,“我吃不了。”
我将桃放在他旁边,“给你的,就当庆祝我升了蜀级。”
我们坐在楼顶吹风,过了一会儿后,他有些凉凉的声音乘着夜风传来,“白鱼,那你以后是不是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了?”
“嗯……嗯!”
学蜀、初蜀以及高蜀在一个地方,也是全安市的最中心——殷关区。只有预蜀考虑到学生年龄小的问题,在全国上下各个地方都设立了移动点,也就是说在家附近就可以传送到预蜀。
用作比喻的话,预蜀的分布就像蜂巢,一个一个的小区室;而学蜀、初蜀还有高蜀就像一片连在一起的三叶草,彼此分割却又是一个整体。
殷关区离我住的平尚区,大概坐大巴车也要有八个小时的距离。
一个在正中心,一个在最最偏的西北角。
“我会想你的。”
我晃着的脚一顿,扭过头后见吊吊一本正经地笑着对我说道,“白鱼,我会想你的。”
心里忽然就柔软了一瞬,或许不是因为这句“我会想你的”,而是因为他过分干净柔和的目光,他说他会想我,就是想,无关风月,无关其他。
“哦~”我阴阳怪调地调戏了他一声,而后笑眯眯地用胳膊掐着了他的脖子,他被迫靠在我的锁骨上,我像个老变态一样用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头发,继续占便宜道,“乖哦我们吊吊,乖乖在家等姐姐回来哦!”
早上八点准备从槐巷出发去大巴站的时候,袁女士起了个大早,大概五点钟左右就开始为我做早餐,其中有我最爱喝的红豆粥,还有我平时闹着要吃,她却总嫌麻烦不肯做的土豆饼。
我咬了一口她腌的酸酸甜甜的白萝卜,状似随意地哼哼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