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玫瑰真香(58)
临上返回云城的飞机,苏玫打给外婆,告知了到达村子的大致时间。
夜已深,前院屋檐下的夜灯亮着,难道外婆还没睡?
堂屋的门没锁。
苏玫进了屋,放下背包换了拖鞋,便折去外婆的卧室察看。
果然不出所料——外婆盘腿坐于床边的柳木矮柜,借着油灯微弱的照明,飞针走线地缝制碎花图案的袖套。
“外婆!”苏玫赶忙跑上前,“又怕费电不点灯,看坏眼睛怎么办?”
“有灯,有电,我用不惯。”外婆抬头,“我寻思着,你来了要帮我干家务,又不能弄脏衣服,做副袖套……”
“我不是说让您早点休息吗?外婆,您为什么不听话?”
“没大没小——”外婆停下手头的活计,嗔怪道,“你总让我听话,那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天天坐飞机,多危险!”
苏玫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楚楚可怜地坐到外婆身旁。
“全国各地都有业务,时间紧任务重,不坐飞机不行的……”
“电视上不是说,高铁和飞机一样快嘛!”外婆抬起手来,指尖轻戳苏玫的额角,“你这臭孩子,从来都这么犟。”
苏玫无奈地说明实情:“开了直营店的城市都是热门旅游城市,高铁票很难买,我没办法啊!”
“也对,你工作忙,买不到车票会误事。”外婆不再纠结交通工具的问题,迅速切换话题,“男朋友呢?春天你回来帮我做寿,可是答应过我的,没忘了吧?”
“没忘。”苏玫趴在外婆膝盖上,“我没找到合适的。”
“我不是老顽固,我也知道你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外婆帮苏玫解开发圈,“催你找个男朋友,归根结底还是担心你。”
“我现在对男人不感兴趣。”苏玫脑海中闪过江衍平的脸,嘴角不禁抽动两下。
“好男人总是有的。要不要帮你介绍一个?”外婆抚摸着苏玫的头发,“上个礼拜六,村头老许家民宿接待了云城来的游客……”
苏玫忙不迭打断:“外婆,家里有吃的吗?我饿了。”
“被我说中了吧?你就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照顾不好自己。”外婆拍拍苏玫的后背,起身穿鞋,“我给你留了杂粮饭和黄豆雪菜焖银鱼,别吃太多,会长胖的。”
外婆的唠叨声渐渐消失在厨房方向。
苏玫唇边笑意加深了。
她翻身上床,仰面躺倒。枕着外婆的荞麦枕,她心里无比踏实。
不知不觉小憩了十几分钟,饭菜香味飘进卧室,苏玫悠悠然睁开双眼,望着蚊帐白色的帐顶发愣。
“玫玫,起床!吃饭!”
“哎,来啦!”苏玫应声跑到堂屋,看到桌上的杯盘碗筷,却不见外婆的身影。
院子里没有,厨房里也没有,奇怪,外婆去哪儿了?
苏玫悻悻地坐回桌旁,满脑子浆糊,胃口全无。
吃了几口朝思暮想的家乡美食,她却尝不出任何味道。放下碗筷,她轻舔嘴角,只有陈皮糖的咸和涩依稀可寻。
院门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苏玫跳起来,冲了过去。
“外婆,您总是这样!一声不吭地跑出去,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然而,门外站着的人,并不是苏玫的外婆。
“别来无恙啊!”文思诚笑容可掬,即使是假笑,他也能做到天衣无缝,“原来你就是宋婆婆的外孙女——你外婆很喜欢我,想把我介绍给你当男朋友。”
“你把我外婆怎么样了?”
第一时间的反应最真实,苏玫也不例外。眼前这个男人,比传说中的魑魅魍魉更叫她觉得恐怖。
“瞧你说的,难道我是坏人吗?”文思诚退后几步,双手拢在嘴边,朝昏暗的小路高喊,“宋婆婆,慢点走,小心别摔倒!”
苏玫抓过门闩,当作趁手的防身武器,寸步不离守在门口。
直到外婆唤她的名字,她混乱的思绪才稍稍理清。
“外婆,您出门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想让你多睡会儿嘛!”外婆扶着柳树,气喘吁吁地说,“给你收拾的房间,插座坏了好久。村里电工不在家,我就找他上门来修。”
“您不早说!”苏玫不肯让开门口位置,“我会修插座,不需要别人帮忙。”
“玫玫,这个小伙子,就是我说的那个游客。”外婆关掉手电筒,“他也是云城人,你们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
“我们算是半个朋友。”
苏玫和文思诚截然不同的回答,令外婆吃惊不已:“到底怎么回事?”
“您先进家,我从头说给您听。”苏玫把外婆让进院子,返身堵住大门,“文师傅,很晚了,你请回吧!”
她的言外之意是“我们家不欢迎你”,话到嘴边换了措辞。
“我打算在谷坡村住几天,希望不会再遇见你。”
重重关上大门,苏玫依次检查门锁、门闩。
最后,她加了一张条凳和两个旧木箱挡门,心里仍然惴惴不安。
外婆看苏玫脸色不对劲,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收拾好南边卧室,外婆喊她早点睡觉。
简单洗漱之后,苏玫躺在散发着檀木幽香的单人床上,脑子虽乱,但倦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定好手机闹钟,她阖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
一夜无梦。
对于苏玫来讲,这是十年不遇的奇迹。
又一次先于闹钟醒来,她没有发呆磨蹭,麻利地起床,去厨房准备早餐。
外婆向来吃得简单,清粥咸菜就能对付一顿。
她老人家身子骨硬朗是真的硬朗,却也不能长年这样凑合。所以,苏玫每次回来,都会给外婆改善伙食。
储物柜的玻璃门里,五罐加强营养的中老年奶粉,一罐都没开封。
冰箱冷冻室也是同样的情况:冻虾、冻鸡胸肉和牛肉制品,外婆一直不舍得吃,外包装保持着原样。
苏玫又气闷又心疼,不由得红了眼眶。
重新洗脸花去两三分钟,她还未迈过厨房门槛,院门突然被人敲响。
“你好,有人吗?打扰了,我想问路——”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低沉嗓音,开启了苏玫有生之年最糟糕的早晨。
她顿觉浑身血液倒流,手脚冰凉,心口却热得发烫。
一分钟后,苏玫拉开院门。
江衍平背靠门前那棵柳树,眼中含笑,略微下垂的眼尾带着一点无辜感。他没有拄拐,轮椅停在脚边,身体的重量全靠臂力支撑。
这双桃花眼,不复往日闪耀着咄咄逼人的光芒。
如果不仔细看,没人会察觉他眼中的狡黠,曾经还有的些许纯真,此刻已然消失无踪。
“早上好!”江衍平面露得意,“感恩老天眷顾,我没有找错门。”
省略预告和提示,苏玫的怒骂声脱口而出。
“滚,我不想看见你,有多远滚多远!”
作者有话要说:苏玫:我们家不是民宿。
江衍平(委屈巴巴):残障人士恳求关怀……
苏玫:滚!
尼古拉斯:嫂子,嫂子!我也跟来了,可以住你家吗?
第49章 驴弟弟
江衍平神情淡定:“大早晨的, 火气怎么那么大?消消气。”
他越是若无其事, 就越是给苏玫心头的恼怒火上浇油。
“我说过不要见面, 每晚八点通一次电话,不聊别的,就让我好好骂骂你。怎么你就听不懂人话呢?”
江衍平说:“我已经连着三天没等到你的电话了。不得已, 只好打听你去了哪儿。幸好你们公司的人说了实话。要不然,我就算找遍云城, 也不知道你的下落。”
“赶快回去吧, 你到我家骚扰我爸妈我都忍受不了, 更别说你还跑这么远来骚扰我的外婆……”
江衍平置若罔闻,骤然打断苏玫:“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他淡淡一笑, 身体微侧抬高手臂朝后一指——小毛驴正站在柳树后方五六米处啃食着路边的青草。
“尼古拉斯?”苏玫掩口惊呼。
两年不见,她以为江家人已经联络了森林公安和野生动物保护机构,把尼古拉斯放归了山林。
很不擅长察言观色的江衍平,这一次猜对了苏玫心中所思。
“小家伙命不好, 刚把它送回自然保护区就受伤了, 我舍不得它在外面吃苦受罪, 所以找了朋友和熟人又把它接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