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辞有些无奈的笑着摸摸她的头顶,“那一会儿先给你上一桌鸭肠,让你吃过瘾。”
姜沾云掰着指头数,“我还想吃辣牛肉,毛肚,豆皮儿,还有上次咱吃的特好吃的那个叫什么丸子来着?”
“玫瑰馅的那个?”
“好像是,我……”
话突然被手机铃声打断,陆江辞的手机放在置物格上,他正忙着并道,嘱咐姜沾云说,“你看看是谁打来的?”
姜沾云神色一顿,声音绷得像一条直线,“你母亲。”
陆江辞迟疑了一会儿,“先放那儿吧,等停下车我再回电。”
她神色如常,“先接吧,万一有急事呢。往那拐一下可以停车。”
陆江辞接通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脸色突然变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哪家医院?”
“好,我现在过去。”
“怎么了?”姜沾云问。
“我奶奶病了,情况不太好。”他转过身对着她,拿小指顶了顶眉头,脸色很差。
沉默了片刻,“嗯。”姜沾云点头,表达自己知道了,接着解开安全带,抓起包打开了车门。
“你干嘛去?”她动作很迅速,陆江辞提高了音量喊她,只来得及触到她的头发。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非常平和而冷静,“你去医院,我去吃饭,我们不顺路。”她把车门关上,冲他说,“慢点开车。”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49章
那天之后,姜沾云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陆江辞。
他有时候打电话来,有一次正巧碰到姜沾云在开会,他留了消息让她有空的时候回电,等她看到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
后来他就没再给她打过电话。
周五晚上姜沾云跟维德科技的负责人有应酬,她最近又有些吃不下饭,饮了一点红酒,只略微动了动筷子。
雷铭坐在她右手侧,悄悄问她,“菜不合胃口?”
她只好笑着说,“我不是很饿。”
把客人送走才九点来钟,姜沾云觉得有些胸闷,站在酒店门口吹了会儿风。
没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来,雷铭露出来半张脸,冲她说,“晚上没吃饱是不是?我请你再续个摊?”
她本来没喝太多酒,被风一吹倒是有点微醺。
她一时间生出一种微妙的酸涩的情绪,令她想好歹要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不至于被情绪拖着走。
于是两人找了个日料店吃宵夜。
雷铭现在逐步接手家里的企业,他是独子,又有父亲帮衬着,虽然开始的时候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但到底慢慢步上了正轨。
他们除了工作上面的事也少有私交,他前些天听到圈子里又有了一些传闻,今天看着姜沾云脸色不太好,于是心里也有些猜测。
和维德科技的税务问题在刚才人多的时候不好说,两人谈了一会儿,雷铭突然说,“有没有查到这件事是谁做的?”
他指的是李伟健的调查令。
“一直在查,但查不下去。从碧云洞的项目开始,每次总有人暗中阻拦。对方没有留下任何把柄,而且我怀疑我们内部也有人……有几位现在手里已经没有实权了。”
厨师从外间敲门,两人停了话头。
餐盘被摆上桌,雷铭说,“尝尝这个,他们家猪肉饭很不错,”他往她面前的锤纹玻璃杯里倒上半杯清酒,“但比起Vegas那一家还差一点……你知道那家日料店对吧?我记得有一年苏言凯在Vegas过生日,他那天特别想吃那家店里的猪肉饭,然后就……猜拳好像是?输的那一位第二天一大早排队去店里买所有人的早饭。”
“抓阄。”姜沾云纠正,她无奈道,“后来是我输了。”
“但最后是江辞替你去买了早饭,”他有些好笑,“我从没见过有人能一次拿那么多饭盒。”
“你们那时候真的感情很好……不过这么多年过去,看到你们还能重新在一起,挺让人感慨的。”
姜沾云无声地笑了笑,慢慢把酒啜尽。她今天穿了一件灯笼袖的暗玫瑰色连衣裙,领口一颗漆金的小扣子,莹白的面孔在昏黄而暧昧的暖光下染上红粉,娇媚的如同清晨的玫瑰。
他看着她半晌,突然说“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姜沾云抬起眼眸看他,有一点审视的目光,略皱着眉说,“你什么意思?”
他一时拿不准她的态度。
沉默良久,雷铭诚恳地道,“沾云,我知道从你的角度可能很难接受,但是我没有理由挑拨你与江辞的关系,甚至于苏言凯,我们也称得上是朋友……”
他不再废话,直说主题,“新区工程被井天集团拿下,井天现在是华莱的子公司。”
“我知道你一定怀疑过井天,一个本身没有任何竞争力的小公司,为什么能拿到这次竞标。”
“背靠大树好乘凉,苏言凯是这棵大树,新区工程是他的第一把火。”
姜沾云一直平静地听他的话,这时她两只手臂架在桌面上,食指指尖搭成一个塔型,仿佛没有经过任何思索,“苏言凯不是井天的负责人。”
“是,他现在呆在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岗位。但是这个工程以后呢?”
“你可以等着看他的调任,他只是在为自己铺路。”他一刻不停的说,“如果这还不算,有人看到苏言凯在你协助调查前夜出入李伟健的住所。你仔细想想,你查不下去的原因,如果这个人是苏言凯,是不是一切都合理了?”
她感觉浑身的血一瞬间冷得像是被冻住,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她忍耐着这种失控,使劲全力控制身体上的变化。
“至于江辞,”雷铭一字一顿地说,他的声音在和她脑海里不停翻滚嘶吼的那句话重合,他说,“他什么都知道。”
“沾云,苏言凯的第一把火已经烧到你了,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陆江辞会为了你扑火吗?”
陆江辞连续在医院呆了四天。
老太太的病情时好时坏,一天中大半时间在昏迷。每当这种时候,陆江辞就坐在病房的沙发上发呆。他一生中甚少有这样清静的时刻,没有特别的事情需要忙碌,睁着眼看太阳从升起再落下,时间平静的仿佛没有波澜。
但他知道这只是骗人的把戏,因为他能感受到埋藏在血管里的炸弹,隐藏在平静的表象下,只等什么时候就炸个片甲不留。
病床上的人一动。
陆江辞仿佛被惊醒了似的,快步走到病床跟前,他蹲在地上,轻声问,“奶奶,感觉好点了吗?有哪里不舒服?”
老人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苍老的手,“江儿.……奶奶没事。”陆江辞赶紧握住她。
“您要不要吃点东西?医生说可以吃点好消化的流食。夏阿姨早上熬了鸡丝糯米粥来,您睡着,都叫我给喝了。”他笑笑,“您想吃点什么,我让夏阿姨去做?”
“奶奶不饿。你要多吃点,你都瘦了。”
他笑着说,“瘦了上镜好看。您从电视上见过我不是?您孙子帅不帅?”
老人慈祥的看着他,“帅。我们江儿是最帅的……你跟你爷爷很像,长得像,性子也像。我看见你,就想起你爷爷来了。我这几天躺在床上,有好几次梦见了你爷爷,我很多年都没有梦见他了。”
“他问我,江儿怎么样啊?我说,这孩子很好,没接家里的班,但是也很好。”
“他说,你别骗我。我没说话,他就说,你帮帮他吧,你帮帮这个孩子。”老人说了这几句话,已经很累了,她喘息着,缓慢地说,
“你爷爷这个脾气,倔得跟头牛一样,认准的事儿,一辈子都没变过。”她神情有些涣散,自言自语一般道,“所以他那时候要跟那个女人走,我不愿意,他最后是留下来了,但也早早的去了。”老人浑浊的双眼眨了一下,那目光不知是在看陆江辞还是透过他看向虚无的远处。
“我后来的好多年里就想,他要是当年真的一走了之,是不是就不用那么早走……”
“奶奶……”陆江辞心里压了一块石头,他第一次从老太太嘴里听到这些话,一时有些怔愣,又有些不知所措。
“江儿,你爷爷不想你跟他一样……奶奶也不想。你把她带来吧,奶奶想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