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辞说,“也许碰见了也会有遗憾。”
顾丛愣了一下,接着笑道,“未必,事在人为。”
陆江辞在脑袋里将这四个字细细碾过,半晌,抬手熄灭了烟头。
顾丛看他的样子,觉得他的“难忘”并不是一个已经完结的故事。他意味深长的说,“如果有一天你们要结婚,可以找我拍婚纱照。”
陆江辞闻言愣了一下,接着真心实意地冲他笑了笑,“我记住了,多谢。”
第27章
余枫载着陆江辞排着队上桥头引道,直直地汇入车流。
陆江辞身上搭着一件黑色的羽绒外套,看着窗外车水马龙,余枫看他掀着眉,忍不住说“辞哥,要不先歇一会儿吧,看这样子得两个点儿才能到家呢。”
“恩。”陆江辞应了一声,没闭眼也没再说话。
等车终于从胡同口停下,午饭的点儿已经过了。他穿过一大片冷空气敲开门,夏阿姨循着声音走过来,一见到他,“哎呦”了一声,笑着说“江儿?怎么这个点儿过来了?”
“早上有工作,结束的早,就提早过来了。”
夏阿姨说“还没吃午饭吧?我这刚收拾了桌子,你妈妈在卧室睡下了,陆首长刚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恩,”陆江辞不太在意,脱了黑羽绒服挂在衣架上,亲亲热热地走上去缆住夏阿姨的肩,“还有什么能吃的,我要饿死了……”
“你呀,要来就早打个电话说一句,还能给你单独留一份……”夏阿姨嘴上埋怨,还是笑着往厨房去了。
陆江辞留在厨房陪着夏阿姨聊天,夏阿姨说“厨房里油烟大,你出去歇着去。”他赖着没动,过一阵余枫从外边停了车进来,也走到厨房门口打招呼。
夏阿姨高兴坏了“小枫也来了?正好,我多下一把面条,天气冷,你俩吃碗热乎乎的炸酱面。”夏阿姨做炸酱面的菜码最拿手,陆江辞从小吃到大,软白筋道的手擀面上整整齐齐码着鲜黄的黄豆豉,西芹菜和鲜绿的黄瓜丝,切的细碎的香菇和香椿丁,还有雪白的萝卜丝,拿酱烧热了浇上去,冒出飘香的热气,咸淡正好,香气扑鼻。
俩人坐在餐桌上吃面,边吃边含糊不清地夸,哄着夏阿姨笑眯眯的。
陆江辞有一阵没回家来了,夏阿姨好容易逮着他,一叠声地问“最近忙什么呢?”“身体累不累?”又说前一阵的那个颁奖典礼,安慰他没得奖不要难过,她和对门陈岩家的刘阿姨两个小老太太,约着从电影院看了一遍他的新电影,等到从中央六套电影频道上映后又重新从头看到尾,夸他演的好,剧里造型也精神,特别好看。
陆江辞吃得正起劲,闻言撂下碗抹了抹嘴反过来安慰夏阿姨,又捡着拍戏时候好玩的事儿说了,余枫跟片场的时候多,俩人一唱一和说得热闹。
余枫提起来和陆江辞搭戏的女一号卢星韵,说有一场戏是两个人被困在民房地下室里,地下室昏暗潮湿还多灰尘,女主被突然窜出来老鼠吓了一跳扑到男主怀里,制造了一场亲密接触。
卢星韵在片场拽着老鼠尾巴走来走去笑得花枝乱颤,边上有一个场记看得心惊肉跳问她“卢老师你不怕老鼠啊?”卢星韵说“假老鼠怕什么呀?”场记小心翼翼地瞅着她的脸色说“这个老鼠……它,它是真的呀,不是道具组准备的……”
卢星韵“嚎”了一嗓子直接把老鼠揪着尾巴甩出去了,一边尖叫一边狠命钻进陆江辞怀里掉眼泪,把导演给吓的把手里茶缸都打破了。
夏阿姨听的忍不住抿嘴笑,她年纪大了,有时记性不太好,但是仍能记着陆江辞每部戏里的角色,她记着卢星韵,问余枫“是不是跟江儿走红毯的那个姑娘?”
余枫应了是,看见夏阿姨笑着摇了摇头。余枫玩笑着说“卢小姐可喜欢江辞了,见天儿往他休息室里跑,还带着自己煮好的粥。”
夏阿姨就止住笑了,只看着陆江辞,慈爱地说“谁不喜欢我们江儿?我们江儿这么好……但是那个姑娘我不喜欢,面相不好。”老人还有几分迷信,“面上无肉,颧骨高……太精明,没有福气。”
陆江辞笑了笑,也不再说话,复又低下头去慢条斯理地吃饭。
余枫自知失言,引着说,“您看着您认识的谁有福气些?”
夏阿姨想了一会儿,说“我看着沾云就很好,鼻圆齐整,耳面光润。”
陆江辞没想到她提起姜沾云。
夏阿姨只见过姜沾云一面。
有一年他俩回国,两个人本来在外边住着,他急着回家拿东西,直接载着姜沾云停在了胡同口。夏阿姨从外面买菜回来,瞧见了他的车,也看见了车里的姑娘。他拿了东西回来一看,都吓了一跳。
夏阿姨对姜沾云印象倒是好,长得白净漂亮的小姑娘,话不多,见了人安安静静的笑。直到后来他最难熬的时候,他闹到要跟家里决裂,他母亲在家里一条一条的数落姜沾云的不是,夏阿姨也没有多话。
他心里暗暗想,姜沾云可能也不是个有福气的人,从小没有父亲,跌跌撞撞被人指指点点地长大,交个男朋友也不顺利,长到二十岁出头孑然一身,到了现在为人做牛做马一身伤病,哪点挑出来都算不得有福气。
他心里有点难受,扒完了饭拿起碗要去厨房洗,听见后头卧室的门扭开了,江嘉华穿戴好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见他,说“江儿和小枫过来了?”
余枫叫了人,收了碗走到厨房里去了。江嘉华问“什么时候来的?看见你父亲了吗?”
陆江辞坐到她身边,“没见到,我来的时候人已经出去了。”
江嘉华看了看挂钟,“那应当快到了。你有多久没见你奶奶了?”
“有小半年了。”
“恩,”江嘉华大概是没休息好,脸色有些苍白,“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爸爸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一会儿说话注意点,不要惹他生气。”
陆江辞应了,“您脸色不太强,中药不是停了?哪里还难受?”
江嘉华说“没事,年纪大了,有病有痛在所难免。”
陆江辞的爷爷没得早了些,家里一个老太太,北京这些年空气差点,不适合养老,老太太大半时间跟着陆江辞的大姑在新加坡,另外的时间在家里住。他母亲这两年在公司里头任着职,家里头大大小小的事也是她一手抓,陀螺一样做不完的事。
陆江辞心里有点不落忍,说“还是得注意,我前些天听川子说他家老太太去扎了那个针灸,好像是挺有效果的,你也找个空去试试?”
“不用瞎折腾了,我自己身体我自己有数……你呢?最近天冷,你腿又疼了吗?”
“没有,我没事。”陆江辞说,“我最近工作少,不太出门,等到月底才进组。”
他母亲问“月底?那你过年还回来吗?”
陆江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说“应当不回了吧。”
他入行四年,只有第二年的时候回家吃了年夜饭,江嘉华年年都问,年年都失望。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那走之前这两天从家里住吧,陪陪你奶奶和父亲。“
陆江辞低下头,顿了半晌,还是说“我白天过来吧,有时候夜里有应酬,回来太晚打扰你们休息。”
过了一会儿响起门铃,夏阿姨走去开门,门外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陆江辞的父亲馋着她——-这是陆江辞的祖母。
屋里的人都迎上去,老太太许久没有见到江辞,先把他抱住了,就要落下泪来。
陆江辞弯着腰搂着老太太,一下一下拍着她后背,红着眼眶说“奶奶,奶奶,外头冷,咱进屋子里。”
他小时候父母都忙得不着家,他和堂哥陆思诚是在祖母膝下长起来的,自小祖孙感情深厚。他堂哥走的那一年,他也刚刚出了车祸被送回国内来疗养,他那时候身子极差,精神也不好,只说公司也不做了,也不要走他父亲的路,一心要进娱乐圈当演员,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他母亲一心认定是姜沾云蛊惑了他,她就这一个孩子,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里长起来,没想到一招不慎碰到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他父亲是传统意义上的严父,极有威严,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架势,急红了眼就要抽他。想走这条斜路,可以,只有一条,断绝关系,从此以后和这个家再没有瓜葛。陆江辞的脾气同他父亲如出一辙,越给他使硬越梗着脖子强撑。最后是老太太出来发话了,她同她最心爱的这个孙子在卧室里聊了一夜,出来以后告诉他父亲,“就由着他这一回。我已经没了一个外孙,不能再没有江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