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车前,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搬出两箱啤酒,放在地上。酒箱上有水滴下,看起来刚从冰柜拿出不久。
江景深说:“夏天热,给大家解渴。”
那几个工人刚吃完饭,现在嘴里发渴,平时又舍不得花钱去买,看到啤酒,都不由自主的吞咽口水,“谢谢齐经理。”
“客气。”
江景深和老李走远后,几人拆开酒箱,用牙齿咬开瓶盖,仰起脖子往嘴里灌。
老李给他找了个安全帽,“齐经理,您来这儿工作还让您破费,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江景深说:“这是应该的,大家都不容易。”
他们在工地上顶着烈日,老李带着他坐升降机去了楼顶,空气中弥漫着黄土的味道,江景深时不时地参考图纸,豆大的汗珠滴在石灰上,他用手随意抹了一把脸,仔细地听老李汇报。
提起旁边的水泥桶晃了下,老李被他这个动作搞得紧张起来,不由得紧抿着嘴角,他急忙走上前去,“江经理,这些石灰、水泥都是上午攉的。”
江景深知道,工地上偷工减料是常有的事,他也没说什么,睁只眼闭只眼,“干我们这行的,安全第一。”
他又想起什么,似是不经意间问老李,“你在这里干了多了年?”
老李眯着那双浑浊的双眼想了想,感慨道:“十多年了,”
那天江景深在工地上待到八点才回家。老李站在杨树下,看到那黑色大众向北驶去,他叹了口气后背发凉。
曾云知道他下班晚,故意把晚饭做晚了些,江景深回到家,桌子上的菜用盘子扣着,他去厨房拿了碗,盛了些米饭,夹着菜囫囵地往嘴里吞,中午没吃饭,在工地晒了一下午,他现在又累又饿。
曾云听到动静,从卧室出来,见他饿坏了,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慢点吃,还有呢!”
江景深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灯光下看着她头上若隐若现的白丝,他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他问:“桐桐睡了?”
“今天他妈接走了,我落个清净”
江景深点了点头,“妈,你早些睡吧!碗我洗。”
江母‘哎’了一声,“你也早点休息,累了一天。”她转身时轻叹一声回了卧室。
“嗯。”
江景深洗完澡从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一时没注意,带动了旁边那本,连同书中夹着的粉色信笺掉在地上,他弯下腰捡起来,用手拍了两下,信笺上画了一幅素描,画上的人是他,做着投篮的动作,落款是一个英文艺术字体大写的T。2013年9月10号。
素描,他想起那天晚上站在路灯下的那一抹倩影。
当年江正国出事之后,那应该是他最灰暗的一段时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人诬陷,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抿着嘴角定定的看着手中的信笺,良久出神。
当年江景深不是没有注意过她,女孩儿的眼神很干净纯粹,不知道隐藏自己的情感,经常借着由头来他们班,他都知道。可后来,他去了美国,发生太多的事,自己却无能为力。
上了年纪的人起得早,曾云早上出去遛弯回来,江景深带着围裙在厨房拿着碗盛粥,她走过去洗了手,问他:“今天不去上班?”
“嗯,休息一天。”江景深点了点说,
江母把饭端过去,坐在餐桌前念叨,“你们老板也真是的,和以前的地主老财有什么区别。”
他拿筷子的手顿了下,垂着眼眸淡淡解释道:“现在工作不都是这样吗?”
须臾。
“上次和你说过,你姐公司有个女孩和你年龄差不多,你有时间了去见见?”江母抬眼试探的问他。
江景深听后,瞬间头大,找了个借口搪塞,“妈,今天要和姐夫去把房子过户一下,没时间。”
江正国出事之前,把两套房子过户在江景深姐夫张一平名下,如果不是齐父有先见之明,恐怕那时他们母子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哼,一提这事,你就没时间。”江母轻哼一声,低头喝着小米粥,“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的事,操操心。”
他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自己父亲出了那样的丑事,即使人家姑娘愿意,姑娘家里知道肯定也会反对,曾云心里想。
她不知道自己儿子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这几年他在国外没向家里伸手要过一分钱,有什么事自己藏着掖着,不肯和她说,就算再苦再累,也是他自己扛。
唐诗站在窗前看着阴沉沉的天气,轻声说道:“是不是要下雨了。”
梁郁喝两口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十一点四十五,“也该下了,夏天都过了这么长时间。”
画室里的学生时不时地交头接耳,唐诗压低了些声音和梁郁闲聊,“我前两天看了一个电视剧。”
梁郁抬眸“嗯”了一声,示意她接着说。
唐诗想了想,徐徐道来。
“这个男主角特别听他妈的话,平时他妈说怎样,就是怎样,一直催他和女主角尽快结婚,男主他妈要求女主婚后做家庭主妇生孩子,可女主不愿辞职。”
梁郁听明白了,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眼神疑惑地看着她,“这电视剧中的女主,说的是你吧?”
唐诗意外地看着她,瞬间瞪大了眼,她本以为说的这么含蓄了,还是一眼被识破,她也不否认,云淡风轻的说:“你说是就是呗,”
这件事唐诗也不好和她妈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思来想去,只好来问梁郁。
“你自己笨,还怪别人聪明。”梁郁笑她。杨一樊她见过几面,倒是看不出来是个妈宝男。“这男主就是个妈宝男。”
“妈宝男?”
梁郁和她解释,“妈宝男就是什么事都听他妈的,事事以他妈为先,二十四孝的好儿子。”
她担心唐诗真嫁过去,以她这性子,肯定被她婆婆拿捏的死死的。
“你听我这个外人说一句,这婚姻这么大的事情,一定要擦亮眼,”梁郁用过来人的语气告诉她。
唐诗一愣,深深呼了一口气,笑了笑缓缓道:“我知道。”
下午下班时,真的下起了大雨,梁郁早早的被付之林接走,送走最后一个学生,她锁了门,拿着雨伞下了楼。
杨一樊打电话说今天加班,不能来接她,唐诗想着他工作忙,叮嘱他记得吃晚饭。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雨大风也大,天气灰沉沉的仿佛下一刻要坠下来,空气变得很凉爽,骤雨抽打在梧桐树上,她有些庆幸今天穿了短裤。咬着牙撑开伞,冲进了雨里,雨水溅在她腿上微凉。雨天出租车不好打,她站在路口拦了几辆都是客满。
对面的公交站牌站满了人,唐诗想只能坐公交了,等红绿灯时,她站在斑马线上,黑色大众从她身边经过,轮胎急速划过地上的水洼,毫无预兆溅了她一身水,鞋子也湿透了,她气得只想骂人,真没素质,转头看那个始作俑者的车牌,好像在哪里见过。
路上的行人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唐诗知道,她现在一定很狼狈。
江景深挂了电话,看着挡风玻璃前左右晃动的雨刮器,莫名的烦躁。车子停在一家律师事务所门前,男人站在门口像是知道他这个时间到,两人打过招呼后,径直走了进去。
室内只开了一盏灯,灯光昏暗。
“喝一杯。”男人修长的手指拿起桌子上的威士忌给他倒了一杯。
江景深接过喝了一口,目光沉了沉,开口问他,“事情怎么样了。”
那人挑了下眉,眼神实在勾人,端着酒杯大爷似的坐在真皮沙发上,淡淡道:“不太乐观,偷税漏税并不能直接扳倒他,要想搞垮他,还要有实质性的证据。13年的审计报告我看了,有作假的嫌疑。”
室内灯光昏暗,看不清男人的脸。
林坤然知道他为了这事没少费心思,当年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便开口安慰他,“放心,有我这个金牌律师,甭担心,当年的受害人家属呢?”
江景深伸手和他碰了下杯,不缓不慢的说:“拿了一笔赔偿金,回老家了。”
一阵缄默。
林坤然手指滑动着微信的聊天对话框,丹凤眼微眯,看着一周前发来的消息,似是不经意间提起,“廖岩要结婚了,你知不知道?”
高三时,他们关系好,常常一起打篮球、网吧包夜、教学楼顶抽烟。出国后,这几年几人断断续续的也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