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也沉沉(17)

等到好容易可以休息一下子,从之只觉得自己全然脱力,一点儿也不想动。林秘书怕她闷出病来,三催四请叫她出去吃饭,她跟她去了丰州城里的名菜馆,仍是热热闹闹的,丝毫没有受战事的影响。城中居民大约是习惯了这种战备状态,反而格外从容,丝毫不见慌乱。看在从之眼里,却是一种心烦意乱,战争影响的是全部的人,可是为了和平而去战斗的,永远只有少数。多数的人都是事不关己,他们只要跟自己无关,只要自己生活无忧。

她因为知道自己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并为此而愤怒,突然就对自己厌恶起来,便就那样坐着,对林秘书的话也充耳不闻,光顾着瞧那五颜六色的窗户纸,折射出了五光十色的光斑,落在桌上,椅上,正午是阳光总是如此猛烈。

林秘书点了几道名菜,从之光顾着听人说话。那声音嗡嗡的,只是听不进脑子里,觉得嘈杂。忽的听见楼下有卖报的声音,喊道:“颖军失守震寒关。”

林秘书抬眼和她对上,两人俱是一顿。

从之心里着急,什么也没说,只是胡乱想着,怎么自己一点消息都没有提前收到,一面急急的让一个小厮去买了报纸上来。待那报纸到了手边,她只瞧见了斗大的标题:“震寒关失守”。倒是林秘书十分镇定,远远的瞧了一眼,便犹自坐下了。

那菜馆里果然哄哄的闹起来,有人高谈阔论起了颖军这次部署的漏洞,又有人提出相反的说法,认为叶氏战略上是完全正确的,这次失守不过意外,打仗哪儿有只胜不负的道理。

从之顺着字往下看去,只念要点。耳朵里又听有人说:“只不过震寒关可是奎北省东南侧的重要之地,后头可就是符远城了。”

她只是看,也不说话。林秘书把报纸接过去,又对她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既在军中就任,不要太把这些放在心里,总归是一千个人,一千种说辞的。先吃饭吧。”

她夹了两口菜,吃在嘴里却觉得索然无味,只道:“我们在这里,只怕是一点消息都不得。”

林秘书笑道:“既这样的规矩,必然有这样的考量,你只顾着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又何必想那么多,前线那样多的智囊呢。”

她点点头,只不去想那报纸上的专家发表的评论,静下心来吃饭。

回去的时候,林秘书还问她,“平日里看着倒是稳妥的很,怎么临到这时候,却这样慌乱了。还要加强心理素质才行。”

她是前辈,从之知道她是好心,点点头道:“我平时离这些远,接触不到,便没有挂心。如今离的近了,难免会受影响。”

“报纸上的专家说的话,你也放在心里,回头肖秘书长回来,准怪你幼稚。”

从之恍恍惚惚的倒是笑了,道:“我也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那林秘书许是有心逗她一笑,道:“我瞧你啊,是脸上出疹子,不漂亮了,所以不开心,脑子也就不想用了。”她知道从之素来爱美,这时候也拿这儿来说。

从之这会儿才真笑了,道:“我哪儿有。”

她下午入得暗房,就半天出不来。她们将两省划分出几个重要的专用区域,分别作为不同的功用,这些商讨结束后,自要请人来将图纸划出来,又开会商议,又叫人送去给驰州的同事。

出来喝茶休息的时候,她才发觉头上竟是涔涔的一头冷汗,身上又在发寒。好一阵寒颤上来,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等好容易熬到处理完公事,回到房间,一照镜子,自己先吓了一跳,非但脸色惨白不说,竟还止不住的全身颤栗,她摸摸自己的额头,不发烧,又毫无别的症状,竟是毫无因由的。

好在那林秘书为着中午的事情担心她,过来看了一眼,这才讶了一下,直道:“你怎么在‘打摆子’,可不能马虎,快到床上去。”说着又按电铃,叫仆妇上来帮忙。

‘打摆子’是颍川的一句官话,原不过形容有毛病的举止,后来延伸了意思,把那将要发烧前,不停发抖的状态称之为此。从之这会已是实在不能自已,只好乖乖听话,僵硬着先躺下来,那林秘书是极有经验的,忙给她多拿了一床棉被子盖上,又冲了好几个热水袋子搁在被窝里头,从之这才觉得缓下来。半阖着眼,颤着唇朝那林秘书道了声谢谢,这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恍惚里仿佛是一个极空旷的地方,到处都是荒草,没有遮蔽,那风呼呼的刮起来,吹得人脸上生疼。她穿着薄薄的单衣站在那里,前进不是,退后也不是。四下里只是一片寂静。她难免生疑,忽然见有人向她走来,待她看清那眉目,分明是叶庭让,她心里一喜,只叫着他的名字,他看到她,微笑着,脸色苍白,竟生出几分诡异来。

她抓住他的袖子,仿佛有点生气似得,这一碰,却是指尖生冷,让她吓得几乎连心都漏掉半拍,只是无措的大叫,“叶庭让,你怎么了,怎么不理我,怎么这样冷?”

那“叶庭让”这才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抬手摸了摸她的下巴,笑道:“为什么这样冷?你不知道吗?”他的声音轻轻的,飘在她耳边似得,她又听他讲:“你心里有鬼,你怎么会不知道,若不是你,谁又能将我出卖?”

那脸明明是叶庭让,却瞬间转变成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孔,捏着她的下巴,狞笑着,朝她大叫:“你是个叛徒,我那样相信你,你居然背叛我,居然背叛我!”

她奋力的挣扎,一下子将那人推出去老远,一阵风飘来,四周又空空一片,只听得她在那里大叫,“我不是叛徒,我没有,我没有。”

她一下子栽到了地上,说到最后,竟忍不住哭出来。她这样身心俱疲,痛哭失声,一下子就惊醒过来,只觉得四下寂静,毫无人声,屋子里只开着一盏小小的灯,她静静的缓下心神来,才知道原来是梦魇,可是犹自抽噎着,竟一点儿也不能止住悲戚。

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她这时候才发觉寒颤好了,只是想着梦里的情形,真是可怖到极点,心里生冷,慢慢的蜷在被子里,跟自己念叨:“原也只是梦境而已,只是梦而已。”

等到这阵模糊劲过去,她才轻手轻脚的拉开床头的柜子,她出来的着急,什么也没多带,唯独是这一张特别派司,又不占地方,她便给带了出来。

她想着他的眉眼,他的笑意。他们在畲山之巅,他说的话。她只觉得心跳的,竟比那戏台子上的鼓点还要急切,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的胆小。是如此的,不能跟他隔着这烽火连天。

从前线传回来的急报下午才到,从之去与那魏统制商议,确认了方案才安排下去,待统制府有丫头送了饭过来,从之才想起来自己竟是连午饭也没有吃。

待晚上林秘书再过来给她量体温,确认她没问题的时候,才说:“你可不能这样,身体是本钱。”从之点点头,说:“我只是心里乱,好像真要发生什么事似得。”

她又怕林秘书说她敏感,倒觑了她一眼,才迟疑着又道:“我打小儿便这是这般,让你见笑了。”

那林秘书知道她这些日子只是心不在焉,与平日判若两人,

倒真是想了一想,才握住她的手,道:“要不然这样吧,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你便去前线就是。”她素来不多话,瞧着从之不像是无缘无故,心里盘算着若此话当真,叫她去,才会叫她安心。而且,从之的履历表向来漂亮,她是经手之人,不可能不知道。

换句话说,虽然她二人共事,到底是她资历深一些。也生怕因着搭档状态不佳,而拖沓延误工作。

她有这个权限,便向上级汇报情况。请求将沈从之另行指派。只不过替她掩了这原因由,只说其人能力如此,可担大任云云。

她既然这样想,自然迅速的安排下去。四五天之后,果然就有一个极眼熟的同事果然顶她的职。他们交接好之后,林秘书这才给她一张车票,交待道:“你坐最近的一班火车去潞城,王处长会在那里接应你。”

她一听到老师的名号,心才放下一半来。

作者有话要说:进入第二部 分了哈~其实论存稿来说,我快写好了。哈哈哈

以前总是有写不完的残存稿子,现在看来觉得还行但是剧情blablabla都记不得了,真是有点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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