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长信(247)
训练有素的记者立刻嗅出了这话的意义,立刻追问:“所经历的一切是什么意思?”
“就是——学校是神圣的,老师是权威的,学校和老师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好,他们绝对正确。”
286.
许惟肖接受采访的同时,余期把做好的视频放到了网上,很快,浏览量和转发量潮水般涌来。
批评和质疑、同情和冷眼、都有,赞美也有辱骂也有,千人千话,一个评论下追着几十条跟评,好多层楼的对话内容演变成不知所云的骂战。有人破口大骂蒋涛祖宗十八代,也有人苦口婆心的质问录音的“白眼狼”——不打不成材,你们老师是为你好你不知道吗?
但大多数人都是在表示对老师做法的批判,无数个愤懑的声音发出质疑:现在的教师入职门槛这么低了吗?
许惟肖觉得很恍惚,她心里明白老师辱骂学生的做法是错的,然而当受压迫成了习惯,反抗压迫时难免对自己产生质疑,违背了常态的自己是对的吗。
和对错无关,只是一种习惯了、默认了的常态。
政教处老师冷着脸接受了记者的采访时说:“咱们得正确认识学校对孩子的教育,不能和孩子一面和老师搞对抗,这老师教育孩子难免有训斥,训斥就是教育的一部分,这是什么,这也是为学生好的表现,这是爱孩子的表现。”
另一个主任点了点头:“我们老师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就算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也是为了激励孩子学习,这叫什么,这叫挫折教育。”
“所以您觉得这位老师的教育方法没有问题是吗。”
“教育方法这个我们要继续调查。”
没有人再围着许惟肖,她知道,这场纷乱短时间是不会平息了。
相比自己的“放肆”发言,如今网上的言论才更让学校头疼,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找自己的麻烦。
许惟肖忽然笑了——就算找自己麻烦,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退学?开除?她没有违背任何校规校纪,她有什么好怕的。
何嘉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楼道里,网上的视频里没有出现学生名字,只有蒋涛和学生知道,那些辱骂的另一端站着何嘉瑶。
“惟肖,老师说,他们骂我们,是爱、是挫折教育、是我们做错了吗?”
何嘉瑶魂不守舍,她路过政教处听见老师的言论,听见他们的底气和语气,原本冲上头顶的怒气和恨意一下子被泼了冷水。
他们怎么能这样想,他们理直气壮的这样想——所以是自己错了吗。
许惟肖摇了摇头:“这根本不是什么挫折教育,辱骂就是辱骂,是伤人自尊、辱人尊严、巴掌打在别人脸上,便觉得疼都是装出来的,痛苦和伤害凭什么被美化。挫折教育是教人如何面对挫折,什么时候辱骂也成了教育的一部分了。”
何嘉瑶愣愣的看着疾言厉色的许惟肖,抽泣了一会儿小声问:“那为什么没有人帮我,一次都没有。”
许惟肖哑然,很多话涌到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抱歉。
“对不起。”
287.
二中掀起风波的同时,陈期终于见到了冀文涛的爸爸,男人留着规矩利落的短发,穿着正装,和冀文涛的眉眼很像,只是下巴的青色胡茬和眼里的红血丝显出几分疲惫和苍老。
整个葬礼都是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冀文涛的爷爷奶奶都来了,两位老人痛失长孙,像是半条命也跟着去了。
无论面对怎样的指责,冀文涛的妈妈都一声不吭,全然不见之前不容置疑的严苛形象。
“你把孩子逼得太紧了。”直到听到这句话,她才在冀文涛爸爸的目光中抬起头,男人无限悲凉的看着她,眼眶红了又红,终于说出了陈期想说的话,“哪有当妈的往孩子房间装摄像头的啊,你看看他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冀文涛的妈妈像是头困兽般冲上去撕扯男人的外套,立刻被身后看着的亲人双双按住了:“孩子是我生的,我当然有知道孩子隐私的权利,你凭什么说我,你凭什么,这么多年你管过孩子吗!”
兵荒马乱,大人们在冀文涛的灵前撕破脸皮,陈期沉默的看着一旁的黑白照片,心里没有悲痛也没有愤恨,她丝毫找不到之前来冀文涛家里时的满腔怨气——就是你把冀文涛逼死的,就是你逼死了你的儿子——她曾在心里声嘶力竭。
她搅着外套口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破洞已经被妈妈补好了,实在是看不下去,她侧过头示意安辰:“走吧。”
上午考完试,班主任拿着两张假条到教室找到了陈期:“我给你俩爸妈都打过电话了,出去注意安全,看着点车,别等天黑再回家,也别走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