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月光(76)
“你别忘了,他也是你的孩子,傅屹瞻那小贱种有的,元殊也得有!”
猝不及防听到熟悉的名字,许知月这下是彻底呆住了。
那些曾经没有留意过的细节如同一帧帧电影画面在她脑海里自动播放起来,慢慢拼凑出一个越来越接近完整的真相。
“够了!别嚷了!”
傅先生的声音里压抑不住怒气:“我永远只有瞻儿这一个孩子,至于其他,房子?钱?都是你自己亲口说不要的。”
女人歇斯底里,几近癫狂:“傅承泽,你有没有良心?啊?”
说到后来,她泣不成声:“我十八岁就跟了你,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男人声音冷冷:“我早说过了,我爱的始终只有小宁。你别忘了,那晚是你灌醉了我,你算计了我!”
许知月终于反应过来,急忙踮起脚去看那女人的模样。
月光下,对方披头散发,表情狰狞,看起来十分可怖。
然而依稀间,她还是能在那张脸上看出来,这个女人年轻时,相貌应该是极其出众的。
许知月再也骗不了自己,李元殊的眉眼和他母亲实在太像了。
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么说的话,李元殊也是傅先生的儿子?
那么,他自己知道吗?
而傅屹瞻呢,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许知月的心头堵得厉害,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再没心思听这对男女争吵下去,她浑浑噩噩回了自己房间。
*
高考成绩出来,李元殊毫无悬念成为了这一年桂岛市的理科状元。
许知月正常发挥,刚好过了一本线多一点。
她怅然若失地整理完所有教辅资料和试卷装箱时,傅屹瞻也已经打包好了出国的行李。
傅太太为他们两人订的是后天的飞机。
吴妈心中不舍,这些天总是不自觉唉声叹气——
“我刚来的时候,少爷才那么点大,眼睛跟葡萄似的,我那会还跟老吴说,这有钱人家的小娃儿长得真是漂亮。”
“他上幼儿园那会身体不好,经常发烧,小小一只被裹在棉被里,孤零零的,做噩梦哭了也没人哄。”
“等到上小学了,性子太孤僻,也没有其他孩子愿意跟他玩。”
“那会,瞻儿就天天坐在那边的门槛上,看着山下的车子发呆,我知道,他这是在等先生和太太他们回来呢……”
许知月听得出神,完全无法想象出小时候的傅屹瞻是怎样一副模样。
她还以为,这大少爷打小就性子恶劣,狂妄嚣张。
原来,他却也有被别人孤立,躲在角落里小声哭的时候。
“这孩子,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差劲。”
好像听到了许知月的心声,吴妈笑了笑,继续说道:“每次你出去兼职,他总会找借口让老吴跟着,有一回啊,你遇到了麻烦——”
如果不是吴妈提起,许知月其实都快记不得这件事了。
那是某次国庆黄金周,她和施蕴一起穿着兔子装超短裙在游乐园里发传单。
那天游客特别多,人挤人,有个中年男人趁乱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
等她反应过来一回头,人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去服务站反应了这个情况以后,工作人员说是她们太敏感了。许知月心里又委屈又难受,施蕴劝她算了,就当做被狗咬了一口。
到了下午结束工作的时候,许知月换好衣服出来,却听到其他同事都在讨论一件趣事,说是有个咸猪手被正义游客揍得鼻青脸肿,走的时候两条腿都在抖。
那时候,许知月从未把这件事和自己联系在一起,更没有想过,原来那天拥挤的人潮里,傅屹瞻就站在不远处,一直默默注视着她。
可是,他不是一直都说游乐园是小鬼才去的,打死他也不会去吗?
“这孩子就是嘴硬。知道你贫血以后,他故意在我面前说什么想吃猪心汤——”
吴妈一说到这就止不住笑,“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就不爱吃动物肝脏,别说吃,闻到味儿他都难受。”
许知月却笑不出来。
吴妈说的这些事,她从来没察觉过。
心头涌起一种复杂难言的感受,她忽然想起看完日落那天,少年冲她喊出来的那句——
“小结巴,我今天很高兴。”
即使曾经做过同路人,但或许他们从未了解过彼此。
可惜为时已晚,即使现在知道了这些也已经全然没意义了。
*
终于到了飞往温哥华那天。
一进入候机厅,傅屹瞻就戴上眼罩耳塞,“一会叫我,”
许知月小声应道:“好。”
少年放心睡下了。
她这才终于敢明目张胆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