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月光(29)
认真说起来,在许知月来到这个家以前,作为傅家独生子,傅屹瞻其实一直很孤独。
听吴妈说,他刚出生那会身体比一般孩子虚弱很多,等到满月时,还是皱巴巴小小一团。
五岁以前,他身上大病小病接连不断。傅太太虽是心疼,但那会正跟先生闹矛盾,也没什么心情看顾孩子,于是就这么把傅屹瞻丢在医院高级病房不管了。
等到他身体状况转好,终于能够出院以后,吴妈才发现这孩子性子变得有些阴沉,不爱跟人对视,更别提是开口说话了。
她和吴叔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让傅屹瞻愿意出声跟他们交流。
或许是因为缺少了父母的关爱与管教,他逐渐被养成一个性子嚣张跋扈的混不吝。
随着年龄的增长,面对信奉棍棒教育的傅先生,傅屹瞻更是常常出言不逊,为此没少挨打。
只要傅先生在家,他们两父子都是要吵个天翻地覆的。
预想到今晚的餐桌上一定不会太平静,许知月默默叹了口气,这才往楼梯上走。
走廊尽头,房门半掩着,暖色灯光从门缝中透了出来。
“少爷?”
许知月朝屋里喊了声,并未听见任何回应。
她试探性将门缝再推开些,房间里边空无一人,和早上那会她看到的一样,床上一片狼藉。
想着傅屹瞻或许是去了二楼,许知月便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昨天回来得太晚,她还没来得及帮他把换下的家居服拿去楼下清洗。
刚翻开那床蚕丝被,许知月才后知后觉听见洗手间里水声停了下来。
不好。
原来他一直在屋里。
她抱起床尾皱成一团的睡衣睡裤,起身正要走,却不巧撞上了房间的主人光着上身走了出来。
湿漉漉的发,泛着潮湿水汽的眼,野蛮流畅的肌肉线条。
再往下,松垮肥大的灰色球裤被水珠洇湿了一小片,形状有些明显。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两人都急急忙忙背过身去。
同住一个屋檐下,这种尴尬的状况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但以往的每一次,好像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让少女心跳加速过。
许知月恍惚记得,上一回她来给他送睡前牛奶,还是天气最热的时候。
当时少年也是光着上身给她开的门,一双琥珀色眼珠淬着讥讽。
只是那会,他还不像现在这么高,身形也单薄许多,远没有眼前这样张狂、让人心悸不已的攻击性。
没等她想明白这之间的差异,傅屹瞻已经回过神来,拿起浴巾胡乱往身上擦了两下,快速套了件白T。
“喂——”
他突然俯身过来,被热汽蒸腾过的麝香气息扑面而来。
许知月一抬眼,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桀骜轻狂的眼。
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水珠顺着下颚线条滑落,蜿蜒至单薄布料深处。
从这个角度,少年立体清晰的喉结、冷白/精致的锁骨一览无余。
“坐过去,”
他扯了下唇,“你压着我手机了,大屁股。”
最后三个字被他刻意咬得很重,含着嘲弄的恶劣语气。
少女的脸色几乎是一瞬间变得惨白,一下子从身下的床铺上弹了起来。
傅屹瞻意味不明嗤了声,揣起刚被她坐过的手机,瘦长手指抵着屏幕,面部轮廓被光映得柔和了几分。
“说你一句就摆脸了?”
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那句话究竟有多么伤人,唇角微掀:“小气鬼。”
他越是笑,许知月越觉得难堪。
她甚至觉得上一秒还在担心他鼻子的自己,简直愚蠢到了极点。
“下楼、吃饭了。”
低声撂下这么一句,许知月抱着那几件衣服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跑了出去。
真生气了?
少年怔了下,摸了摸鼻子,神情有几分几不可察的懊恼。
土包子害他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自己还没找她算账呢,她倒先跟他闹上脾气了?
欠收拾。
视线往下,扫到那堆刚换下来的被套和床单,傅屹瞻舔了舔齿,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这些玩意只能自己洗了。
*
和许知月预料的一样,今晚的餐桌上气氛十分凝重。
先是傅先生回来后发现妻子不在家,打电话一问又是在外头打牌,他劈头盖脸就把傅太太骂了一顿。
才挂断电话,学校那边也打了过来,一五一十痛斥了傅屹瞻这个混不吝最近在学校里惹的那些事,再次把傅先生气得够呛。
许知月帮着吴妈把菜端上桌后,正要离开,却被傅太太叫住。
“知月,你也坐下吃。”
她顿时头皮一紧,只好在长桌另一头拉了张凳子坐下。
按规矩,主人在家时,像许知月还有吴妈等佣人都是在厨房小餐桌用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