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煜坐到了床边,轻声问:“为什么喝酒?我记得你酒量不好的。”
“我也不想喝,我讨厌酒精。”
“那为什么。”
“我知道你今天会很晚回来。”
“所以呢?”他耐心问。
“所以,我知道我要一个人面对这个大宅子,日出、日落、深夜。”她认真解释起来,“我不喜欢一个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抱歉,我今晚有些事情……”
“嗯——香奈儿嘉伯丽尔香水,”周子琴打断了他的托辞,“你以前也送过我的。她喜好真是从一而终。”
这个她,不言而喻。
迟煜身体一僵,“我开始怀疑你没醉了。”目光变得危险起来。
“我说过我醉了吗?”周子琴躺在床上咯咯笑,“说说看呢,她今天是不是很漂亮?”
迟煜没有回答。
她也懒得追问。反正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那人油头站在迟煜面前,恐怕他还是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你知道吗?我今天看到我成绩了,比我想象中高。多好啊,总觉得该庆祝。”周子琴懒洋洋地说。
迟煜一顿,最后软下了声音。
“我很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她说,“没关系。”
周子琴再一次笑了起来,笑得无比放肆,眼泪顺着眼角在脸颊上流淌,终于哭了出来。
“迟煜,”她拼命让自己不要哽咽得太厉害,“你说我是不是该走了?”
他伸手捂住周子琴的眼睛,“你醉了。”
真是个聪明人,知道答非所问是最混蛋的招数。
周子琴的眼泪沾湿了他掌心,眼前一片黑暗,除了他的体温,无法感知其他。
周子琴记不得自己哭了多久才昏睡过去,只记得迟煜的手好像在眼前放了很久很久。
安顿周子琴休息好之后,迟煜坐在客厅,取出酒杯,就着她没喝完的那瓶红酒小酌一杯。
毕竟是珍藏,要一口不喝,说不心疼绝对是假话。
掌心的湿热似乎还停留在那里,她的眼泪好像在他的心口灼出了一道疤,说不上疼,可总归是落空空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先前在餐厅与另一个女人的会面,竟然荒谬地产生了一种愧疚情绪。
即便周子琴和他一直就不是正常男女朋友关系,即便他只把周子琴当做替身,即便周子琴从不插手他的私事……
这样一来,这愧意来得未免太无理取闹。
*
*
数小时前。
“阿煜,你在想什么?”
面前的纪音一脸忧心。
被打断思考的迟煜回过神,朝她微微一笑,“抱歉,我跑神了。”
纪音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继续切起了牛排:“你最近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是因为工作压力大吗?”
“嗯。”他淡淡道。
纪音的动作顿住了,她咬住嘴唇,“你知道吗?这次来伦敦,如果合作顺利,我可能就一直留在英国了。”
意料之外的话。
“不走了吗?”他问。
“嗯,不走了。”
纪音从小身体不好,十七岁时就被迫到美国医疗。这些年病情反反复复,也让她时常难以对某个人,某件事从一而终。
迟煜至今还记得,自己二十出头就被算计了一场,陷入一身落魄的窘境。那时的大美人大哭着不断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几乎快放下自己多年以来的骄傲。迟煜却并没有怪罪她,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她也许是他一辈子也无法得到的人。
餐桌上的迟煜沉默了半晌,绞尽脑汁希望能想出一个不那么普通的回应,可到最后,他也只能笑着,吐出一个单词。
Congratulations.
“你不开心吗?”纪音不死心地追问。
可迟煜却依旧是面无波澜,“没有,我很开心。毕竟在异国,有个老朋友偶尔一起吃饭,总是好的。”
这句话让纪音的脸霎时白了,她费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勉强,却并不好看。红唇上扬的弧度,像是被悬挂在了高处,摇晃得甚至有些狼狈。
迟煜静静地望着她,透过这张过分漂亮的脸,他开始难以想象,曾经自己是怎样为她的每个微小动作去牵动心脏的。
曾经他爱她的皮肤纹理,如今,他却不愿再多见她勉强的肌肉活动。
或许有些不合时宜,迟煜突然想起了周子琴。
平日里她的笑容,或小心翼翼、或谨慎防备、或漫不经心……
还有她穿梭在冬季寒冷的街道时的漠然神情,好像这个世界里没有东西值得她再多割舍一份目光。
不敢相信,曾几何时,迟煜也当过一团火,在生命最灿烂的时间里熊熊燃烧着自己蓬勃的野心。那时的他还不懂什么叫做韬光养晦,不懂恨韶光。那年他鲜衣怒马,纵意去喜欢自己眼里的一轮水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