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走之前叮嘱她的话,她压根没听进去。
如果那天她真的出事了……他不敢想。
尤风风在边上问:“何犀,赖导,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何犀从容回答:“结不结婚的也无所谓吧,现在这样特好,反正我们去哪都一块儿,不需要形式的东西。”
尤风风正色道:“那以后小孩上户口、上学不都得有手续吗?”
“我们还好多事想做呢,旅游、拍片什么的,太忙了,孩子也不一定要吧。”
她和赖枫微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对于这种虚构、荒谬又丰富到细节的讨论感到好笑。
尤风风又追问:“你们家里能同意不结婚、不要孩子?”
何犀轻叹了口气,心平气和地说:“没什么可不同意的,这都是自己的选择。”
赖枫微在边上帮腔:“对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嘛,都到了这个年代了,真没必要把自己捆绑在传宗接代的任务上。当然啊,儿女双全绝对是乐事一桩的,对吧袁导?”
袁野泉笑笑:“是啊,为了孩子放慢一点脚步也是应该的,我回家看见孩子就开心。”
尤风风没再接话,何犀觉得她表情不大好,二人间的气氛也变得古古怪怪的。
几个男人喝开心了,在桌边喋喋不休,一顿饭吃到了夜十点,还坚持要去下一摊。
尤风风急着回家跟保姆交班,提前打车走了,只剩傅一穗和何犀两个没喝酒的人,傅一穗又不会开车,最后就变成何犀开着其中一人的大商务车带那群人去酒吧。
袁野泉个头最大,所以坐在副驾驶,不断回头和其他人说话,酒气喷涌,何犀实在受不了了,开着空调也按下了窗户。
“何犀,风风今天说话语气不太好,你别放在心上,她有轻微产后抑郁,本来带孩子就累,现在看见你这么自由自在,有些难受也是正常的。”
她打着方向盘,微笑道:“没关系,小事儿。”说着透过后视镜估计车位的距离,遽尔看见后座尤叙正紧盯着她,旁边傅一穗靠得也真够近的。
何犀沉着地停好车,回头问道:“枫微,你没喝大吧?咱们要不要先回去?”
赖枫微睁开眼,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刚休息了一下,现在没问题了。”
“那就好,觉得头晕就告诉我哦。”做作的语气。
赖枫微对她点头,伸手拉开车门,开开心心地跨下车。
他既没注意到背后凉丝丝的眼神,也丝毫没有意识到此时自己已经成了一只,某种意义上的,待宰羔羊。
☆、35-自我破坏欲
傅一穗首次听见何犀叫她的名字,被吓得后脑猛然一紧。
她被迫把视线从尤叙身上挪开,扭头去看何犀。
她羡慕何犀身上的从容和戏谑,那样的特质一半是天生,一半是历练,她暂时无法拥有。
此刻何犀微醺地眯着眼,嘴上是丝绒质地的玫瑰色,金色细链和耳坠在灯光中一闪一烁,眉睫浓而不锐,目光里还带点善意,凑着她耳朵道:“周围有人在抽烟,你要是闻不惯咱们可以去外面躲躲。”
傅一穗第一反应是拒绝,她其实有点害怕自己与之独处会因为段位太低而惨遭不测,便努力地提高音量冲何犀喊:“没关系!”
没想到何犀看她口型以为她是表示同意,于是很认可地点了点头,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往出口走,力气之大,不容拒绝。
一直到寄存处附近的玻璃回廊,何犀才松开手。
傅一穗深感尴尬,对方却不以为然,自顾自靠在栏杆上刷起了手机,于是她也拿出了手机,胡乱翻看并无更新的朋友圈动态。
何犀一开口,一穗就紧张:“你大学毕业了?”
她清清嗓子,不想处于弱势:“毕……毕业好久了。”
“哦,你也去了法国?”
“嗯。”回答这一句时,她微微抬起了下巴。
“自费?”
“对。”
“家里挺支持?”
傅一穗眼神闪烁:“还行。”当然是不支持的,她爸妈各自都有了新家庭,她两边跑了很多回,挨了无数顿教育和冷眼才凑够了钱,还放出了“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要钱”这种狠话。
“那挺好。在法国,你们住一块儿?”
“对门。”她说完观察了一下何犀的表情,好像没什么反应。
何犀继续在社交软件上批量点赞,又问:“你们在一块儿了吗?”
傅一穗手指在背后扣着掌心,很想说是,但这样的谎言一定很快就会被拆穿。
“还没。”
何犀挑了挑眉:“还没……那是快了?”
她倔强地点了点头,何犀突然觉得这人还挺可爱的——就尤叙目前的表现而言,恐怕他们
的爱情进度条压根就没开始,还在黑屏中缓冲,而且可能网络都已经断了。
“那年如果不是你故意指错楼层,间接让我错过了去见他的机会,可能今天不会这样。”
何犀快速回忆了一下,记起来,那之后不久,尤叙就和她一起去了西北方,傅一穗的确错过了好一阵。
“你说你又不认识他,就这么贸然去人家家里合适吗?是不是私生行为?”
“可你不也是吗?”
“那我可不是空手去的,我还带了小礼物呢,最重要的是,在那之前我已经认识他了啊。”
傅一穗一时没找到反驳的话由。
何犀笑了笑:“你不必对我这么有敌意,女孩是多么可爱的生物,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互相仇视呢?”
傅一穗表情放松了些许:“我看过你前两年拍的短片,挺好的,为什么后来不拍了?”
何犀立即抓住了重点:“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知道这事儿啊?我还特意用了化名,也没露脸、也没告诉过谁。”
傅一穗顿了顿,拒绝说出是因为尤叙一空下来就端着手机循环播放那些拙劣的片子,有时候甚至用投影仪放大到公寓的墙上,强行解释道:“有一期上了首页推荐,我无意中点开的,问话的声音跟你很像。”
何犀耸肩一笑,没再多问——她们才说过几句话,还能记住声音?她真可爱。
“其实,你脸小,很适合短发,”何犀发现傅一穗的脸突然红了,大概是因为她讲得有些直接,于是又补了一句:“不过这样也挺有味道。”
傅一穗垂下眼,语气突然变得沉重:“剪短发只需要一刀,留长发却要花很久。”
“不舍得就留着吧。”
安静了一阵,傅一穗问她:“你为什么喜欢赖导演?”
何犀随口问:“你觉得他不好?”
“不,他很好。”傅一穗语气坚决,像在强调一个已然成立的事实,又在心中暗忖:也就是看起来单薄了一点,还有种随时要疯掉的艺术家气质,但她打心眼里希望他们俩能长长久久,永不分手。
“好就完事儿了。”何犀背过身放肆而无声地笑了一下,觉得这些虚伪的体己话怪有意思的。
傅一穗又说:“我们进去吧,刚才他们点了好多酒,还是在旁边看着点好。”
何犀点头,跟在后面,心想这份半崇拜半执迷的感情可真是旷日持久,牵肠挂肚,感天动地,一厢情愿。
密集排布的蓝紫光束疯狂闪烁,黑暗拥挤的空间中弥漫着烟气,抓耳的打碟曲目和音响低重音的闷震敲击着耳膜,视觉和听觉已然被控制,再多喝点酒,触嗅味觉都会失灵。
卡座里那几个人基本已经喝到了系统瘫痪的边缘,画面惨不忍睹——袁野泉等人互相揽住胳膊,排成一条,整齐地跟着音乐晃动脸上胸上的肉,有人眼睛都闭上了,睁眼的也似乎已经看不见她们,直接召唤了失控的第二人格,这就是酒精的魔力。
何犀甚至怀疑倒在一边的赖枫微是酒精中毒了,赶忙跨过几条像竹竿舞道具一样狂扫的腿,小心翼翼地蹲到他旁边,把手指探到人中处,感觉气息还算均匀,轻拍了几下脸也有回应,这才松了口气。
她想找傅一穗商量怎么结束这个全员飞天的局面,回头望过去,才发现还有一个人没挂。
傅一穗自然是回到了尤叙旁边,但也只是在那呆着,并没有亲自照顾的机会——尤叙正坐在卡座边缘用牙签戳着水果,面前几个形状不同的酒杯都空了,应该也跟着喝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