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情(16)

见尤叙对着屏幕沉默,尤风风问道:“喂,昨晚上后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送了草莓我就走了。”

“唉,我亲手制造的机会啊……”

尤叙起身,在尤风风开嗓之前冲到门口,骑车离开。

每个人都有童年阴影,尤叙的童年阴影是他爸的手机,以及由此展开的一系列的噩梦。

父母关于离不离婚、离婚之后他跟谁、婚姻里谁付出了更多、是谁做错在先、谁更对不起谁、工作和家庭哪个更重要、夜宵伴侣到底是哪个女人、到底有几个女人等内容无休无止的讨论,让他对家庭、爱情、婚姻这样的概念全然没有兴趣。

对于父母出于面子的考量最终并未离婚这个事实,他同样感受复杂。一方面作为孩子他的确不希望父母分开;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如果自己身处这样互相折磨的婚姻中,应该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结束。

由此他明白,爱情的存在时间十分短暂,前一刻热情相拥的情人,后一秒就能剑拔弩张,当爱情消逝,不再相爱的人却因为道德的束缚,或利益的绑定而不得不委曲求全,实乃人生之灾祸。

为避免这样不阴不阳的结局,以及情爱带来的一系列麻烦,他觉得独身主义或许是能解决大部分问题的最佳途径。

此外,于幼年的他而言,在被窝里堵住耳朵以隔绝父母歇斯底里和摔砸东西的动静是世上最可怕的折磨,而学校里关于学习成绩的竞争、交友早恋中的小心思都不值一提。

所以他的人生目标很早就定下了,独立发展处于边缘而有前景的职业生涯,保证一定的孤独感,远离围绕家族生成的舆论圈。然而这一点他并没能得逞,出于机缘巧合的肇因,他寻觅到自己愿意付出时间精力的职业之路的同时,也被绑定在了他想要逃离的家族圈内——他的工作伙伴是他堂姐的丈夫。

近期让他感慨万千的另一件事就是,即便他陆陆续续到处拍片漂了十年,只需要一个聒噪的人出现,就能打乱他的全盘计划——这大概就是命运的不确定性。

不过他脑内的这些陈年迷思,那位话痨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如果网路有实体,何犀现在应该已经在百米冲刺撤回邮件的路上——醉酒的凌晨扫描了想拿来发在微博小号上的东西,糊里糊涂被混进了工作文件里,甚至可能直接被转发到未授权的模特本人手上,多么可怕。

唯一一点渺茫的存活可能性就是她画技不精,观者无法辨认主体,但那是不可能的,她出门前又确认了一眼,谁看都是尤叙。她得想想如何解读这幅画,好好想想。

在尤叙家楼下的披萨店,她点了提拉米苏和橙子水,也没占用座位,就跟意大利的下午茶点法似的,直接靠着柜台吃。店主觉得她有趣,调侃道:“小姐,我们店里的点心其实做得一般,不如尝尝披萨?厨师特意去那不勒斯学的。”

她盯着旁边一桌的洋葱,理直气壮地说:“有味道,不能吃。”

对方并不能理解她的意思,歪歪头去招待别的客人了。何犀三五口吃完了蛋糕,将果汁一饮而尽,对着镜子理了理妆容,检查了牙齿确认没沾上巧克力粉,才谨慎地上了楼,在三楼门口按下门铃。

等了五分钟也没人开门,她掏出手机想给尤风风打电话,脚下楼梯突然有了踩踏的震动,她闻声回头,尤叙刚跨上最后一阶楼梯,一手提着公路车,一手正在掏钥匙,动作挺着急。

“嗨,你刚从外面回来啊?”显而易见,问得太傻。

“让让。”他走过来,飞速转开门锁,瞬间闪进了门里。

何犀在原地发愣,左手突然被拉住,踉踉跄跄地摔进门廊,防盗门在身后被拉上。

房间另一边透过百叶窗照进来一点光,门口厨房操作台这边是暗的,飘着又苦又香的咖啡味。何犀扶着台面站起来,望见尤叙的帆布鞋、工装裤、格纹衬衫,以及那张张开又闭上的嘴。

他洁白整齐的牙齿一隐一现,憋出一句:“有事?”

何犀拍了拍膝盖和手心,叹了口气:“你急着上厕所?”

“外面有人跟。”他自顾自把车挂到墙架子上,又把窗帘拉开,房间里瞬间亮堂起来。

何犀趴着门往猫眼里看,上回那个高中女生正从门前走过,但没有停步,继续往楼上去了。

她乐了:“怎么样,我上次没糊弄你吧?”

尤叙没接话,又走回门廊尽头,直直望着她。何犀今天穿了湖蓝色针织衫,抬手时裤子上方便露出一截细腰,深色牛仔裤包裹的腿又直又长,虽然人不算高,但显得比例不错。

“你有什么事?”

“你……你今天去工作室了吗?”何犀依旧站在门口,觉得他挡在那就是没准备让她进去。

“刚回来。”

“我就是……”她低下头,深呼吸,没忍住,“你有没有待客之道?站在这说话成何体统?”

尤叙闻言一愣,手在裤兜附近尴尬地一阵摸索,要塞不塞的,身体却小幅度地侧了过来。

何犀又问:“需要换鞋吗?”

“不用。”话刚说完,不速之客就走了过来,两步到他面前,带起一阵风,裹挟着那股茶香。

房间不大,没有餐桌,床对面的角落里,正对着电视屏幕只有一张矮矮的黑色皮质单人沙发,何犀往那指指:“能坐下吗?”

尤叙点点头,跟着她的动线原地转了半圈,摩挲着手心无所适从。

“你这儿平时不来客人?”

“有事去工作室谈。”

“奥,”她小心翼翼地半个屁股坐到沙发上,尽显端庄,“你坐,别客气。”

尤叙眼睛微眯,嘴角不明显地扬了扬。

见他依旧伫在原地,何犀拍了拍沙发,试探问道:“要分你一半吗?”

尤叙眨了几下眼睛,转身坐到床上。

“我这次来呢,主要是想跟你解释一下那幅画。嗯……我们都是艺术创作者,适当的艺术加工,在美学层面上是有价值的。我画你呢,主要也是因为你……你形象比较好,那个主色调主要是想表达一种不羁的态度,是褒义的,你明白我意思吧?”她观察到尤叙的耳垂挺大,她母亲说过,这是有福气的外在表现,她真会看人。

尤叙摸了摸鼻尖,微微皱眉,露出疑惑的神情。

“什么画?”

☆、14-转春入夏夜

何犀渐渐能分辨尤叙鬼扯时的语气和动作了——眉头微皱,嘴角微翘,手摸鼻子,对自己的小动作并不设防。

她双腿交叉到一起,手指落在膝盖上,笃定地说:“如果你真的不知道,语气里应该再多点疑惑,少点戏谑。”

床垫不高,尤叙曲腿坐着,手肘靠在岔开的腿上,见蛊惑不成,他收回视线,再次陷入矜持的沉默。

何犀突然明白了,这人其实嘴挺笨的,而且很难掩饰情绪,所以选择保持缄默来避免被窥视。他显然不习惯家里有别人,所以难受得像是到别人地界上做客一样。这就像一片尚未被人踏足的寂寥雪地,她搞不好正在上面留下第一排脚印,这种垦荒的探索感让她莫名激动。

她俯身,学着他的姿势把手搁在腿上,语气上扬:“你老不说话,别人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

尤叙瞥了她一眼,觉得她的气焰越燃越旺,语气生硬地说:“不需要,你没别的事可以走了。”

“你不说我是一时兴起吗?就是因为我还没摸透你,所以兴头过不去啊。那你要是真想赶我走,就该加速消磨我的热情,而不是让我越来越好奇。”何犀表情温顺,语气却坚定,逐渐狡黠,“还是说……你怕自己也动心之后,我又跑了?”

朝南的窗户,正午的阳光,温暖的春日,空气里有青草的味道,混着咖啡味,微苦。

“说两句啊?被我说中所以哑口无言了?”

尤叙突然挑眉,下巴来回挪了挪,眼光锐利起来,慢悠悠地起身向何犀走过去。

步步逼近的压迫气氛让她不由往椅背上退了一分,他修长的胳膊撑到沙发两侧,香皂的干净味道沁入鼻腔,微汗里透着荷尔蒙将她困住。本是张秀气的脸型,五官线条却坚毅,眼前面孔突然的放大使何犀感觉到一种下沉的窒息。

他双唇微启,她耳膜发痒,“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但我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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