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尖(74)
但现在,她什么心情也没有,只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瞧着被雨水模糊的窗外,亮着灯的路灯和建筑物渐次闪过,不知在想什么。
抵达东辰的时候,广场已经临近歇业时间,小组的警察们穿着便衣到处走访排查。
她跟着女警,从广场周边的商铺店主那里得知,白天广场为了庆祝开业剪彩,是搭了舞台请歌舞团来表演的,还请了个歌手和两个三线演员站台。
“是唱这首歌的歌手吗?”许秋来立刻打开播放器的录音放给他听。
“对对对!最近这首歌特火,他现场唱了一遍就走了,后来音乐喷泉开放,做背景音又放了好几遍,听了一天,耳朵都起茧子了。”店主埋头翻找,从柜子底下拿出一张宣传单,“喏,就这张,重量级一点的明星都印在上面呢。”
“不是下雨了吗,怎么还放音乐喷泉?”女警随口问。
“我们这边东城区雨势没有那么大,就是点毛毛雨,再说它宣传单子上就是以音乐喷泉灯光秀为卖点,好多家长带孩子来看,取消喷泉那些人不是白来了。”
……
许秋来撑着伞,从音乐喷泉出发,沿着广场把周边的几条路线转了个遍,一步一步丈量推测,哪些位置可以供绑匪停下来打电话,隔着静音的车厢,以手机的收音效果还能收到,这个位置距离音乐喷泉一定不会很远。
广场一层是禁止车辆通行的,路边有划线车位,但没有摄像头监拍,商场一楼隔得太远,几乎不可能拍到路边的画面。
倒是有个国资停车收费的小亭子,见许秋来的目光落到那边,女警赶紧上前询问亭子里的大爷,很快拿到了他开单收费的本子。
本子是手写的,简单记录了车牌号和停车时间。
从附小过来最快要开四十分钟车,这车能坐下几个壮汉,体积一定不会是一般小私家车,后车厢还装着三个孩子,所以他们一定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许秋来把本子翻到五点半后,却发现这大爷把开走的时间填得稀稀疏疏,显然那个时间点停车的人太多,他已经记得不耐烦了。
“大爷,就这个时间点,”女警划给他看,“有没有那种停几分钟,打个电话就走的车,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
“有啊,本来停几分钟不收钱,但今天很多车停几分钟就为了看喷泉的,占着茅坑不拉屎,我收他们每辆五块。”
“有那种特别凶的吗?”
“有啊,一听我要收五块都特别凶。”
女警:“……”
十一点整,商场彻底打烊关门,警察开始收队。
如许秋来所料,他们查遍附近的监控,也走访了许多人,并没有排查出可疑车辆。如果许秋来不是被绑架孩子的家长,他们甚至都要怀疑她故意给队里添乱了。这种争分夺秒的黄金时间,不去找绑匪,反而陪个小姑娘来这里瞎胡闹,憋屈死了。
结束后,女警让开车的同事大块头把许秋来送回家。那大块头在接家里打来的电话后挂断,随口发了句加班的牢骚。
许秋来本打算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她回去自己找比这群人更快。
她把刚用手机拍的,大爷手写的本子传到自己电脑上。
在五点半到绑匪打来电话这个时间段,前后有一百一十多辆新来的车停在他负责的范围内,其中半小时内开走的,没记清楚的有八十多辆。
停的时间更长的都绕去广场背后的地下停车场了,那边停车费比地面便宜许多。
在这些车里,排除掉空间狭小的小私家车,排除掉停放时间太久的,需要找出从四环下来的……一辆一辆搜太麻烦,许秋来干脆写了个脚本软件,把脚本直接接入官方信息资料库,自己搜索运行起来做筛查。
她则又重新用一个脚本,打开各类社交软件,搜索起“东辰音乐喷泉”“连福开业”“连福音乐喷泉”这类关键词,调出那个时间段的所有动态和图片视频查看。
在车上的时间格外短,许秋来觉得自己还有一堆事情没做,警察已经把她送到了小区门口。
“妹妹到了。”
大块头完全没意识到,背后这个人畜无害的姑娘在做什么违法的勾当,还在为刚才随口说出的一句牢骚懊恼,这姑娘一路上没说话,不会是觉得自己是针对她,不想送她回家吧……
“谢谢。”
许秋来收起电脑下车。
雨已经停了,路灯下的树叶衔着雨水在阴寒的风里摇晃,路面上未干的水洼倒映出冷暗的天色。
昨天这个时候,她还和秋甜在家里包饺子,今天晚上,秋甜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受苦。
许秋来冷得瑟瑟发抖,忽然不敢进去了。
她和妹妹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她怕自己回家什么也做不了,只想崩溃只想哭。她不是个懦弱的人,眼泪忍下去远比流出来难上许多。
现在更不是放纵自己情绪的时候。
许秋来抱紧书包,打定主意找个亮灯的24小时便利店坐一晚,天一亮就去警局。
谁料才转身,就被人拉住了手。
“你去哪儿?”
第61章
陆离想来想去,总觉得这次绑架的作案手段很熟悉,很有可能是当年那个悍匪头子底下人干的,这些小啰喽十年八年的牢蹲得差不多了,想起当年捞到的甜头,出来再干票大的。
许秋来走后,他直接打电话去警局一查。
果然,当年参与绑架的十个人,除了被判处死刑的头目,剩下期刑最长的,也已经因为两次减刑在两个月前提前出狱。
这些人出来之后大都没干正经事,还在道上混着,打砸抢偷,只要给钱,什么都肯做,有一个去年因为盗车被通缉的,至今还没归案。
得到陆家的提示后,警方立刻拨出一队人马,从这几个当年的残党着手调查,这一查才发现,这些人里有几个本来一直活跃得很,近两个月来却都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不怎么出来活动了。
总算看到一点突破口,警察派出几支小队连夜走访摸查这几个人的亲眷和狐朋狗友,最后从一家赌场的荷官那里得知,绑匪里有个叫老三的,上周在他们场子里输了一笔钱,连裤衩都输光了,最后是交了车钥匙抵押,才脱身走人的。
“我们老板后来才知道他连车也是偷来的,而且他走时候,我摸着他口袋里硬鼓鼓的,形状有点像那家伙……”他比了木仓的姿势。
……
结合各种线索,至此,警察终于确定,这群人,就是当年绑架陆离的残党!
而且他们手里有管制木仓械,想要保障人质安全,难度比想象中更大。
一群匪徒在牢里呆那么多年,与外界的断层根深蒂固,当下的社会环境,他们这种有前科的中年亡命徒想要重新在道上呼风唤雨谈何容易,小打小闹又不甘心,也只有再铤而走险求一回富贵。
陆家他们下过一回手,熟门熟路,但陆离因为当年的后遗症,戒备太严,身边形影不离跟着个散打冠军,车子是防弹的,撑个五分钟等警察赶到是不难的,要想成功难度太大,于是他们又把主意打到旁系的另一个陆家身上,虽然不能和上次绑过那个比肩身家,但拿出五千万来赎人应该不成问题。
得到警方肯定的答复,陆离沉默很久,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他想起那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笨蛋堂弟,早知道他会经历一遍自己所经历过的事,从前就对他好点了。
还有秋来的妹妹……一旦陷入回忆里,他觉身上那些早就愈合的伤口仿佛成为了陈年暗疴,在这个阴雨天里隐隐作疼,那根始终缠在颈上的电源线伴随着生命的威胁如影随形近十年,勒得他几近窒息。
华哥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他直接送到心理医生那边去的时候,陆离终于开口,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回小区门口等她。”
陆离在小区门口等了近两个小时,才等到秋来回家。
她从警车上下来,沉默地背着书包,仰头看自己家所在的十三楼漆黑的窗户,单薄的肩胛在湿冷的空气里抽动了一下。
陆离以为她哭了,人转过来才发现没有。
她转身朝外走,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她手腕问她去哪儿。
秋来的面孔疲累又冷漠,粉红的唇瓣紧抿着,看清来人紧绷的肌肉才稍微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