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尖(101)
大礼堂的灯光一熄,大会也终于开始了。
其实陆离这次的讲课,讲解的全是微风智能的核心技术,满满的干货,任何一个计算机行业的从业者听下来,都能受益匪浅。
许秋来起初还有些别扭,听到后面也就忘了,她甚至深思起陆离话中每一个单词、每一个标点符号的深意来。
可能普通人和天才的差距就在于此了,二者的思维模式和思想高度是不同的,天才们那些初次听来觉得天方夜谭的观念,往往在历史的长河中一次次被验证,彻底改变人类生活与世界进程。
陆离讲解完核心技术,又谈到数据智能和金融科技,人类与网络的自然交互。他的论点往往新奇而又长远,从旁人口中听来也许更像大放厥词,但由陆离这位刚刚引领着创造一群年轻人创造奇迹的技术领袖说出口,由大屏上的一组组数据支撑,叫人不得不服。
后期还有学生们的提问环节,有人问人工智能,有人问分布式计算……这些随即抽出的问题,每一个领域,陆离都能侃侃而谈。
讲台上的他,和平日里疲懒松散、冷漠寡言的样子是完全不一样的,在他的领域里,他是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神,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那种自然而然挥发出的精神魅力,让人完全能忽略他的身材、面孔,许秋来周边全是在讨论他发言的Q大学子,语气中无不充满倾佩敬仰。
她敢打赌,就算陆离现在是个两百斤的胖子,只要把这充满天才想法的灵魂塞进去,也完全足够征服台下这群天之骄子。
她有点明白陆离工作室里那些听着名字长大的大佬们,为什么会愿意服从这样一个年轻人安排了,那是一群有志青年,是理想家,他们都怀揣着颠覆时代和改变世界的梦想。
那梦想是崇高的、伟大的,足以留名青史的,和她利己自私的目标与想法截然不同。
第83章
演讲足足持续了两个半小时,会场几乎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席。
直到结束前几分钟,许秋来才如梦初醒自己该走了,尿遁背着包,趁着黑暗一路往礼堂后门小跑出去。
Q大人从来不惮掩饰他们对知识的崇拜与渴望,演讲才结束,掌声雷动,瞧着底下人的阵势,陆离预感不对劲,会场工作人员才开始陆续指挥学生离席,他便把带来的助理小展昭塞给校方应付,趁机背着电脑脚底抹油溜了。
说是溜,其实还是没逃过几个面孔熟悉的教授凑过来与他交流寒暄。有的是给他上过课的老师,还有贺教授的同僚,还想请他吃饭。
陆离再怎么不知道尊师重道,又怎么能让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请客,一群人说着话往校外走,陆离背好单肩包,手刚插进裤兜里抬头一望,迎面就在人群中看见许秋来。
她太好看,太打眼了,黑色长发全部往后扎成马尾,额头饱满,眼睛明亮。
放在人群里就开始发光,教人怎么能不一眼看见她?
明明还隔着十字路口,陆离的心跳久违地开始不受控,那该死的多巴胺又一次涌上大脑皮层。
陆离只能极力告诉自己收回视线,脸色越发烦躁冰冷。
十字路口的红灯倒计时结束,两边行人开始通行,陆离径直朝前走,目光别朝一边,口中回答着教授的问题,在中间斑马线与许秋来擦肩而过。
在许秋来眼中,陆离就是目不斜视从自己身边过去了。
他的身形瘦削颀长,眼尾泪痣昳丽,面孔疏离冷漠。脖颈里挂着耳机,穿着她第一次在网吧见到他时那件宽松的黑色连帽衫,仿佛他们从未认识过一样。
许秋来原以为自己能保持冷静,然而才背过身,走到马路对岸,胸口的不适就一阵阵涌上来。
这种感觉,在许秋来不到二十岁的人生里实在太陌生,她不知道这叫做心痛。
坚强一点许秋来!
不能没出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想要成事谁不得扔掉一些东西?
明明是她自己先放弃的,不要给自己后悔的余地。她在心中打气,道理许秋来都懂,但是不管怎么劝慰自己,呼吸还是闷得不行,像有人拿一把小锥子在她胸口一下一下,挖得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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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不见得好受。
满桌子山珍海味食不下咽,平日对外称自己从不喝酒的人,这晚教授们敬过来,他几乎来者不拒。他有点喜欢上那种被酒精把感知神经麻痹的滋味了,至少这样能让他忘掉一些东西,做事情有着不再瞻前顾后的勇气。
夜色渐浓,教授们各回各家,陆离喝得眼尾发红,被华哥扶回停车场。
陆离被灌完酒后,脑子其实还算稍微有点清醒,只是不能那么灵活地运用肢体,动作有些笨拙而已,没有忙着上车,他厌恶极了身上黏糊糊的感觉,叫华哥去买了漱口水和湿巾,将身上的酒气清理和擦洗赶紧,然后迎着夜风在马路边坐下来静思。
沉默半天,只觉得元好问真是出了一个千古难题,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他忧郁地回首自己二十三年的人生,觉得自己明明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初入情场就如此坎坷?
为什么上天要捉弄他?给了他那么多东西,偏偏吝啬于给他心爱的女孩的爱情。
漱口水瓶身太滑,陆离满肚子都是酒,手指头有点不利索,拧了好几次没把盖子拧上,生气地站起来打算把东西扔进垃圾桶。
才走了几步,变故就在这时发生,餐厅楼顶的高层酒店不知是哪层楼,扔了样东西下来,夜色中,甚至连华哥这样的顶尖高手都没来得及反应,东西便砸在陆离天灵盖上,直接给他聪明的脑袋瓜开了瓢。
陆离在华哥焦急的唤声中半晌没回神,他颤巍巍伸手往头顶轻轻摸了一下,指尖就沾满了稠浓液体。
他茫然看着不远处那个摔瘪的小烧水壶,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东西把他脑袋砸破了。
带着血腥气的液体顺着他颈后凹陷的线条流淌到背心,陆离的身体摇摇欲坠,快晕眩了。
连华哥这个铁血硬汉,都被自家少爷这似乎马上就要告别人世的样子吓得惊慌失措,连忙打电话给医院,确认好指定的医生和急救准备,又叫陆家的律师和助理过来处理后续事宜。
“太疼了,”陆离虚弱靠在华哥,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悲伤开口:“这个……这个水壶到底从几楼扔下来的?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华哥用脱下来的西装外套帮他紧紧压着伤口,在餐厅门口紧急唤来泊车小弟开车,就把人往车上抱,“陆少,你别说傻话,保存体力。”
陆离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铁定失业,以后上哪儿再找这么高薪舒服的工作?
“是吗?可我感觉眼前全是星星,天也在转,地也在转,好疼啊。”陆离努力喘息,小声道:“流了那么多血,我感觉我真的活不长了。”
华哥:……
“可能是喝酒喝的,其实也没出很多血,医院很近,马上就能赶到,你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华哥也是嘴上蒙蒙他,陆离是真的出了挺多血的,浸湿了黑色的卫衣,颜色不显,但华哥搭在他背上的手臂都浸到了那温热带血腥气的液体。
陆离这么聪明的人显然不会被别人三两句话骗到,他说:“你在撒谎,你的眼睛刚刚朝右上角转了。”
华哥:……
你眼睛里不全是星星吗?
好在这句说完之后,陆离就不再讲话了,只虚弱地喘息,直到车子启动时,他才拉着华哥的手再次开口道,“华哥,我从没对你说过一声谢,只能趁现在说给你,谢谢你这些年一直跟在身边保护我,你真的辛苦了。”
华哥从陆离经历绑架案回来后的第一天起就跟在他身边,迄今已经十年。
陆离虽然不算一个平易近人的雇主,但他从不刁难下属,给钱也大方,人非草木,十年来形影不离,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保镖,也忍不住红了眼,他摇头,“我很高兴,不辛苦。”
陆离的思路在这句之后立马进行飞跃式的转折,他道:“你现在记录一下我的遗言,遗嘱我从前公证过,一部分留给二老,一部分捐给慈善基金会,你就说,孙子不孝,我上去会想他们的。我父亲……他不缺钱,就算了,再留点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