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支月光(99)
身边几乎都是全家出动的热闹。小孩跑着闹,父母在身后笑着喊小心,因为在正月里,小孩做的过了也不会大声斥骂;牵着手的情侣手里拿着刚求得的红绳,耳鬓厮磨间道不尽温言软语。
天冷时,四肢僵硬着,与厚重的衣料相互依偎生热,尤其容易感到孤独。
温纵的视线时常漫无目的地扫视一圈。
心里有种直觉——他会来的。
久久看不到,心中惶恐,脚下虚浮。
直到进了山脚,人潮拥挤,他拨过人群朝她走来。
她就生了呆在原地等人来寻的底气,笑看他,眼睛酸涩。
“真稀奇,小菩萨也得求佛。”他走过来,将她护着,低眸说。
“求了财运,还是平安?”
她不说话。
现在想想,即便真是小菩萨,大概也不会被佛祖优待。
她那天求的真心,结果还没窥得一角,就跟那人失散了。
昭文院在因为建在市里,被现代化改造的痕迹很多。
妙静淡肃的建筑上贴着醒目的黄底黑字:入口,或出口。
正殿上还拉了红底黄字的横幅,写着某年某月昭文院结夏安居之类的语句。
古刹前立了许多告示牌,贴满图片,二维码被放到最大,道路旁随处可见详写活动的易拉宝。
勾黛忍了一路,终于指着新修的博物馆类似的建筑说:
“我觉得现在求菩萨求佛祖不灵验,都是因为我们太直白了,简直亵渎神明。”
温纵说:“其实是因为古代那一套离我们远,有距离就会神秘,显得灵。”
许是没料到温纵这么接一句,勾黛一愣,“我瞎说的。”
温纵笑:“我也是。”
两个在寺里口不择言的女人于是彼此心领神会,相视而笑,找了个长椅坐下。
她俩本就皮囊出挑,一个海棠红长裙,一个墨绿色狐狸皮草,衣着显眼,笑起来更潋滟生辉。
不少香客侧目。
勾黛扯扯温纵的衣袖,“大宝贝,我可太喜欢你了,你别嫌我唐突,我就是觉得恨不得天天跟你在一起——嗳,你去不去墨城?”
温纵将头转过去,稍躲路人的目光,“去墨城?”
勾黛:“对呀,我不是跟你说我投资了一个话剧团,在排英语话剧,正好缺个会弹扬琴的,我听说你会。”
英语话剧,扬琴。
温纵有些迷糊。
“你自己的剧本?”
“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勾黛说:“我有个导演朋友,叫知椿晓,她改编的剧本,我觉得挺有意思。”
温纵:“知椿晓.那个拿过国际电影节新人奖的女导演?”
“对,就是她,前两天刚上了热搜,她前男友非要跟她闹绯闻,烦死了。”
“哦.”
温纵对明星的热搜不怎么敏感,心里还在纠结勾黛的上个问题。
虽然她只是随口一提,但温纵直觉她是认真的。
但墨城离尚城跨越半个中国,且温纵在那边没有任何认识的亲戚朋友,这么突然的机会落到头上,一时难以接受。
勾黛看出她的犹豫,拍拍她,“不着急,我过几天才走,你到时候给我消息就行。”
甚至没问温纵会不会演戏,有没有舞台经验,勾黛就把这事定了一半。
温纵哭笑不得,又佩服她。
“走,去观音殿。”勾黛拉温纵起身。
“好、”
温纵的好字还没完全出口,后半句被咽回嗓子。
青砖路上,站了两个显然与寺庙格格不入的男人。
年轻面庞,深灰色外套的男人冲勾黛勾勾手,勾黛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小声解释什么。
温纵只瞥另一个男人一眼,立即将视线转到勾黛身上,脚尖朝外,随时准备要走。
叶昀依旧按着那把长伞,灰色西装马甲外面罩了件黑色长大衣,古典气息极浓的领针使得领口更加熨帖挺阔。
那张脸在光下总是棱角分明,不笑时透着股有威胁意味的沉郁易碎。
“君君。”
他先开口,声音穿过喧闹的人潮。
温纵微笑着朝他点点头。
他于是上前一步。
与她仅隔了两个身位。
温纵盯着自己裙摆的不规则花边,将手背在身后,绞紧,才问:“小叔,怎么想起来进寺庙了?”
老友打趣的口气。
叫他小叔。
也是,按照秦楚红那层关系,她确实该叫一声小叔。
叶昀说:“今天本来在开会,临时决定。”
为了这一面。
抽过半包烟的嗓子似的,喑哑低沉。
温纵笑,“那祝你拜佛灵验,生意成功。”
往他身上看一眼,只一眼,紧接着朝勾黛走去。
一字领的海棠色长裙衬得人愈发肤白,肩头落了些微散乱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