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刃之芒(117)
“你手短吗?”
“……”
喻池只能探过身给她喷,刚才左手拿喷瓶,一时没换过来,姿势恍如扶着靠背上准备亲她。
祖荷坐直身,离他更近了。
“脖子后面。”
祖荷扭腰把后脑勺给他,一点没有撩起辫子的自觉,他只能抬起小辫子,往后颈衣领上轻轻喷一下。松手前,他不禁捻了捻发梢,假发发质柔软墨黑,也不知道她本身的会是怎样。
祖荷旅游时曾到过乡下,喻池姥姥家跟她想象中的差不多,家装明快简洁,日常用品收拾得井井有条。
喻池小姨和姥姥一直生活在村上,供喻莉华读完大学,喻莉华工作后还给她们一栋遮风挡雨的三层小楼。
姥姥以前虽然是小学老师,那会普通话没普及,只会听不会说,仍是一嘴飞快的方言,加上年迈耳背,说话特别大声,像吵架。
喻池反过来,是个方言半吊子,只会听不会说,有时听还听岔了,得小姨居中翻译。
于是祖孙俩一人方言一人普通话,叽里呱啦说了一阵,祖荷仅能从喻池这边听出个大概,某些关键处他故意含糊,她就一脸懵然了。
“姥姥说什么?”
她看他耳朵又红了,肯定是打趣他的好话,迫不及待想知道。
“……说你标致。”
祖荷嘿嘿两声:“姥姥夸的是我,你脸红什么?”
“……”
小姨端出西瓜,祖荷捧了一块站在天井旁,盯着一米见方的假山池,里面住了一只闭目养神的大乌龟。
“我小学五年级那会暑假,从镇上买来的,小小的,跟饭卡差不多大,一直养到现在。”
喻池说,假山池也是他自己搬砖捡石砌的,乡下的暑假就这么些粗犷的乐趣。
祖荷做心算:“7年就它一个人——不是,一只龟在里面吗?”
“后来买过小的,都没活下来。”
“……那多寂寞啊。”
喻池看了她一眼,心想:以后他也跟这只王八差不多了。
祖荷还想接话,忽然胳膊挨了一拍,她吓一跳,差点叫出来:这种突然袭击太像傅毕凯,她有点招架不住。
姥姥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她身旁,咕哝一句,示意她的掌心,一抹殷红缀在上面:一只蚊子死了。
别说祖荷,喻池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姥姥出手惊人。
“姥姥,你吓到她了。”
祖荷松一口气,这里就喻池一个成年男性,她其实没什么担心的。
“姥姥,你眼力好厉害!”
“……”
要不怎么说祖荷嘴甜,喻池始终差了一截。
姥姥当然笑起来,叽里咕噜说了一句。
祖荷转头向喻池要翻译,喻池硬着头皮说:“她说你的……肉嫩,蚊子喜欢。”
“那当然嫩啊,要不怎么说姥姥眼力好,”她咔咔笑着,“咦,姥姥的耳坠好特别。”
耳钉是红绳编就的小小中国结,七八厘米长的线穿过耳洞后直坠下来,应该叫耳线比较合适。
“是什么少数民族特色吗?”
“她自己编的。”
姥姥自然听见谈论内容,负手骺背,进房间一会,拎着一个香囊出来。
“小的时候拉你打耳洞你怕疼,现在终于打啦,这对耳钉终于可以给你了,收了十年了……”
姥姥倒出来,一副纯银小鱼耳钉落在树皮般的手掌,仿佛也沉淀了岁月的重量,分外珍贵。
喻池望向祖荷,目光掠动她的心弦,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欣然走近一步,轻声说:“好呀。”
喻池说:“姥姥,帮我们戴上吧。”
小姨回房帮他们取出酒精消毒,祖荷在姥姥身边半蹲低面,仿佛接受女王授冠。
姥姥脸如核桃,指如枯枝,但掐耳钉却极为精准。
那条普通却又不平凡的小鱼钉上她的耳垂,被她囚在心间。
喻池也戴上了,学祖荷夸了姥姥。
姥姥拿起她的酒精瓶要回房,又叽里咕噜说了一串;祖荷看喻池神色艰涩,估计也没听懂,该问小姨。
小姨翻译道:“姥姥她说每天夹豆子一个钟,手眼估计比你们还灵活。”
喻池懵然未散:“夹什么豆子?”
姥姥果然回房拎出一个簸箕,架在天井旁的水桶上,又从墙根两个八宝粥罐子分别倒出红豆和绿豆,用筷子搅浑几下。她坐好小凳,搂着一只罐子,开始一颗颗将红豆夹回里头。
小姨解释说:“一天要练两回呢,锻炼眼力和手脑协调。隔壁跟她一个岁数的大爷都瘫了,她还能去社头帮人收功德钱记账。”
“难怪了,”祖荷说,“姥姥别说给我们戴耳钉,就是串一条珍珠链子恐怕也不会漏掉一颗。”
姥姥第一轮夹完后,又将红豆倒回簸箕,说晾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