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容貌,刻意的妆扮。
宋唯点头谢过,并未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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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溪市场已经去了三回,皆无发现。小山对当夜十五发生夜祭之事显得介怀,访过几家镇上街坊,大家所述与翠翠一致,家家户户都有祭祀,但在子时之后,怕扰鬼饱食,不敢久留。
因此,只有翠翠一人遇鬼。
而大家所在意的事,和小山不同,和翠翠也不同,大家当夜更在意新修的柏油路。
因为据说十分黏腻,正在成型期,烧纸时多有不便。
亦无所获。
宋唯当夜勘过凤溪市场,宿在小山家中。
他把肖像图贴在雪白天花板上,双臂抱在颈后,静静看着。
窗未闭紧,夜有风,呼啦啦吹着,那张脸在黑暗中放大。
林特笔下的“鬼”瞳孔极小,显相凶。
宋唯闭目,想象她悄无声息从白纸中爬出,又如何选择凶器,走到他的面前,垂下长长的头发。
也许是绳索,也许是一把菜刀,凶器上一定不会留下指纹,为何长发还会脱去,为何场景还会转换,为何虚无中还会流血……
宋唯猛地坐了起来。
睁开眼,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白而精致的小姑娘。
她的眼睛明亮如月色如萤火。
“豆沙。”他的胸口起伏着,还未从恐惧和兴奋中走出,看到豆沙,又怕自己刚才神思狰狞,吓到她。
豆沙扯开灯,把一碗汤放下:“你和哥哥都有。喝了快睡。”
宋唯放松一笑,嗅过:“是腐竹蛋花汤,枸杞好大,你怎么会煮?”
这是宋唯母亲拿手好汤,姐姐也会,但怕他想念,从不肯做。
这是多年后,第一次喝到。
他其实长大了,他其实不大介意生死,但是姐姐有些固执。
汤美味,微微滚芡,带姜汁辛辣和米酒甜香,熬得出色。
豆沙回答:“好厨子天下可不少。”
她大大的眼睛忽而缓缓又缓缓地靠近他的面庞,骇得宋唯脸一红:“你干什么?”
她模样干净清纯,可是眼尾微微勾着,眼中饶是盛着一碗清凉无色的酒,这酒,却也引起醉翁的欲望。
宋唯心中一悸,便想凑上去亲她。
豆沙说:“你脸上长痘了。”
青春未过。
悠长的青春期
第13章 新神探大显身手
他抓住她手,问她:“明年,去见我姐姐吧?”
姑娘一愣:“你别喜欢我。”
宋唯觉得全身血凉,他似乎试图震惊,但是脸上血色也褪了,动一下能听见冰裂的声音:“为什么?你还小。”
不该已经喜欢谁。
宋唯如斯自大,又如斯自负:“没理由。没人能比得上我。”
豆沙在宋唯面前最为任性,似个小孩,在别人面前,要么卑屈,要么老谋深算。她说:“无论你多大,在我面前,都一如当初。”
宋唯觉得她在说自己幼稚。
可男人总会长大。
再说她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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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沙下楼,小山在烤红薯。
递她一只,起身,漠然而去。
豆沙咬红薯:“哥哥,宋唯说他喜欢我。”
小山将双手插进口袋,男人穿着白毛衣,脖颈显得悠长,拔高了视觉效果,显得孤冷。他说:“那是与我无关的事。如果你还喜欢我,就老老实实吃红薯吧。”
他告诫她老实点。
豆沙垂下眼睛:“哥哥喜不喜欢我?”
“不喜欢。”
“我从见到哥哥的第一眼就喜欢哥哥。”
“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不喜欢。”
豆沙的第一眼,是在公安大学的门外。
小山的第一眼,是指巷子里的死角。
她两次眼中都是救命恩人,狼崽子也会感恩伏拜。
他第一次眼中有她,是在赞叹。这个死胖子真灵活,真狠。她拿着砍刀眼神凌厉的样子让人永不放心。
见过那个模样的豆沙,无论她装得多么纯良,小山永不会不对她猜忌。
做敌人比做夫妻都更教小山畅快命运的安排。
不过在静待,这兔子撕去白衣,露出尖爪獠牙的那一刻。
可狼崽子怎么不掉泪。
是块绝对零度的石头也捂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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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唯一头雾水的时候,去楼道厕所夜尿,偷听到这段话。
他明白自己误会了。
豆沙不姓唐。
她不是唐小山的亲妹妹。
少年很愤怒,在黑暗的角落气得牙齿咯吱响。
他决心和小山绝交。
他要自己破了这案,拆了临淇镇双雄的名头,不做这黄金搭档白加黑。
太伤人了。
少年觉得自己受到了直达脑门的恶意伤害。
他才不信,唐小山看不出自己喜欢豆沙。
殊不知,小山也有此意。
有拐杖的孩子,总是很难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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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过归还尸体的单子后,冯琬就一身萧瑟地从殡仪馆往单位宿舍去,路边有小贩卖麦芽糖,看着不大卫生,冯琬有些厌恶地蹙着眉离去。
转开淡青色漆门,身后有穿着制服的邮递员递给她一封信。
上面写着“冯琬法医敬启”,无落款,无寄信人同寄信地址。
里面一封由报纸上的字抠下来拼凑的信。
“唐小山早已涉黑,对警部危害甚深。此案凶手系威英帮老大所为,唐与威英帮渊源深远,唐妻亲创威英帮。久不破案皆因唐毁损证据,包庇凶手。冯法官可调虎离山,唐去,凶手现。知情人书”
冯琬诧异,知道自己被人监视了,不然不会有人知道她在调查唐小山之事。
她在大雪中跑到了L市公安局档案室,把威英帮的全部资料调了出来,一张一张地翻阅,任何一句话、一张图都没有放过。
威英帮中没有女人的痕迹。
威英帮被警方打散的那一天,是八八年十月十五。现场的所有照片和报道冯琬都看了一遍,在东方日报的小小照片中找到一个一身横肉满头短发的姑娘,她站在围观群众中,奇胖无比,脸上没有笑,也没有看热闹的样子,只有沉默和汗水。被抓到的威英帮的二首脑李珣被警察押着,却深深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脸上带笑,却被媒体骂成十恶不赦的挑衅。
冯琬放大了这张照片,姑娘胖成这样,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她有些神经质地抓了抓长发,不知怎的,仍觉得她瞧起来很熟悉。
询问了唐家几户老邻居,只说是亲人被拐,看到照片寻来了,让人帮忙指认,大家看着那个脸胖肿得像个发面馒头一样的姑娘,都愣了起来,这不是……唐家的豆沙嘛。
这不正是从前的豆沙,那个无父无母,以天为盖地为庐的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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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与斌抓了张强。
他在张丽家中,有重大发现。
黑暗中的傅梨湘告诉他,去张丽的家中找答案,去宋唯、唐小山的卧底笔记中找证据。
郑与斌很诧异,张丽家?不就是秦某死了的家中?凶案现场啊,一点点勘验过了,没有收获。
傅梨湘说,是张丽家。
郑与斌很疑惑,他分别去了张丽的出租屋内和张丽娘家。
然后,他抓了张强。
张丽出租屋内的饭桌桌面的玻璃夹缝内,绿绒布上方的那张反掩着的照片中,有骇人秘密。
张丽母亲看到这张照片,病弱而暴躁的老人脱口而出。
“是那个祸害,生他时就不该留。他妈不肯。”
祸害指的是“秦裳”。
准确说,是假秦裳。
真的秦裳,已经死了。
就是温泉那具女尸。
张强被强制抽血,线粒体DNA和女尸吻合,属于母系亲属。
也即是,张强和死者是亲兄妹。
张强被抓时骂天骂地,不驯,得知亲妹妹已经死了时,反而冷静下来。
郑与斌看来,他的冷静,其实已经印证了他的罪。
“是你杀了秦国伟。秦国伟害了你妹妹。”郑与斌先下结论:“张清清是你妹妹的替代品,盖杰伤害了张清清,所以你要他也死。是你做的,你是侠,这才是真相。”
他把照片又拿了出来,立在张强眼前。
照片上是一家五口的老景象。温馨又短促。男人、女人、三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