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民国](91)
如今不真刀真枪动手,只是吓唬一下,还诚心选几颗老参送上去,已经是往成佛的道路上走了。
一点点来吧,急不得,阿弥陀佛。
***
无论是立志做一个纯洁的人,还是润物细无声般渗入姜素莹的生活,廖海平的决心都很足。
有了一次雨天接人的成功经验,他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了西郊大学的门口。
天气好的时候,一到四五点钟,他会在圣母像前站着。而天气不好的时候,他会来的更早些。撑起一把伞,默默等候。
姜素莹经常要替人代课,时间总是不做准。但廖海平是极大方的,会给学生几张钞票,和气的询问姜小姐的日程。
如此过了一个多礼拜,不管男学生还是女学生们,一见了他,都能立刻认出来:“廖先生,密斯姜马上就出来,还有十五分钟!”
姜素莹见到他,并不是总有好脸色的。
而廖海平的心态很稳,能聊天就聊天,不能聊天便同路走着,安静的像是过客。
姜素莹起初还觉得心里别扭,时间一长,也想开了。马路又不是她修的,廖海平愿意和她走同一条道,她还能拦着不成。
况且即便心理上想争执一下,她的身体上也不允许——临到月末的时候,姜素莹突然害起了伤风。
这场病来的太突然。
一觉醒来,烧到她浑身快要散架,骨头缝里直冒凉风,一阵阵打起摆子。原本以为在家休息一天就会好,于是和学校请了假。但强撑到第二天,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狗见她不活动,围着床边打转,期期艾艾的哼叫起来。而姜素莹因为一天没进食,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就是躺着,嘴唇都干的裂开。手却越发的痒,痒到钻心彻骨。
窗户没关严实,冷风一直往里面涌。街上人来人往,甚至有小贩为了抢位置,打起架来。
这都与姜素莹无关了。
她成了一株干渴的植物,只是想喝一口热乎水,只剩这么一点诉求。
日头慢慢往下走,姜素莹在绝望之间,突然产生了一些奇异的念头——这恐怕就是独居的坏处。少了亲人和朋友,若是一个不小心死了,被发现时估计都要烂掉了吧?
如果她死了,红果又该怎么办呢?
身体上的痛苦让姜素莹的思路混乱,快到傍晚时,她好像听见有人在敲门。
于是她含混的应了一声。
再然后。
咣!
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人把门锁撞开了。那人带着帮手走了进来,查看过姜素莹的状况,很快就安排下去,开始行动。
敞开的窗户被关上,停了一天的炉子重新生起火,咕嘟咕嘟煮上白粥。屋子终于暖和起来,湿毛巾贴在额头上,叫人舒服。
“渴。”姜素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热水送到唇边之前,被小心翼翼的吹了吹。姜素莹顾不上烫,一口气全都喝掉了。一连喝下三杯水,又被喂着吃了几口粥,身上开始暖和,意识也变得清明了些。
此时再抬眼看去时,视线聚焦,她认出了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廖海平正扭脸叫春红去买药,嘱咐要快,不要考虑价格。
门被带上,掀起清凌凌的风。
廖海平起身,在屋子里寻觅了一圈,之后递给姜素莹一块玻璃月份牌,让她握住降温。姜素莹手上没劲,拿了一会儿,便不自觉松开了。
男人顿了下,干脆用自己的左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慢慢合起,把她的手掌整个包住,帮她握住。
玻璃很凉,却能止痒,让猖狂的疹子都不再发作。
窗外在刮风,一阵一阵,鬼哭狼嚎似的。但有人在身边守着,炉火就不会熄灭,能让屋子一直暖和。
姜素莹感到混乱。
手心是冷的,而手背是男人掌间的热。在一团混乱之中,她又分明触摸到了安定和祥和。
生病的人最脆弱,会说出一些正常时候绝不会讲的话。
比如。
“你还会在上海呆多久?”
——廖海平认定的事都会去做,所以他之前提到要去重庆,是一定会去的,不过或早或晚罢了。
姜素莹不是要拦他,也没理由拦他。
只是此时此刻,她不想让他很快走。她生了病,贪恋这一点暖和。
人是多么矛盾的动物。
而对方听到这个问题,几乎没有停顿,便温声答道:“我哪也不去,放心吧。”
廖海平是不会离开姜素莹的。
就像他先前说的那样,喝了交杯酒,就是一辈子的夫妻,哪怕遇到艰险,也断没有谁扔下谁的道理。
姜素莹听了,没说什么,把头在枕头上扭了过去。喝了粥之后皮肤出汗,头发丝都黏在额头,又痒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