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生春草(21)
回神社的路上,春草小心翼翼地偷瞄开车男子神色沉郁的脸。
“那个……日本是不是有很多重复的名字之类的?”他侧眸,她心一慌,“啊啦,那、那个,我的意思是……”无力感重重袭来,春草低下头,“对不起!我不问了!”
春草靠在椅背上,两手来回揉腰间,皱起眉头:那里还是疼呐。拿她当挡箭牌也不是这样的吧,腰都快要被他掐断了。
“抱歉。”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春草斜着眼瞅他,没说话。光是那付脸色已经足以说明她的惊讶。她问:“我是听到北条管家这么叫你的吧,秀一郎……是小名吗?”
久恒秀智技术娴熟地打方向盘,很快靠边停车。
“刚刚那个人,以前曾是我未婚妻。”
“未婚妻?!”春草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其实已经差不多猜到了他们之间有纠葛,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惊悚的事实。她纠结的其实是:日本和尚难道是可以恋爱结婚的么?
久恒秀智自车内配置的小厢里摸出一盒烟。
春草的手摁了上去,他抬起眼睛:“……不能抽吗?”她没有任何迟疑地摇头:“我的心肺不好,受不了烟味。”烟盒又被他塞了回去。
过了一会,他重新启动车子。
一路上。
春草说:“那个女人,看上去还蛮好的样子;是个好女人吧——”
久恒秀智默然。
春草又说:“虽然分开了,不过似乎还对前任未婚夫有感情。跟别的男人生的儿子,取的名字是你的小名秀一郎。一定是还喜欢着你的吧——”
久恒秀智打转方向盘。
春草再说:“而你,久恒君,也还是喜欢着那个人的吧。”
久恒秀智打开了随车配置的音乐播放器。
春草问:“后来你们怎么会分开了呢?”
音乐的旋律渐大,日语的歌声细细软软的,是个听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在唱。歌词混在沙沙的音乐声里,勉强听出了句‘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可记得我……’
春草不再说不再问。但凡是男人,大概都不喜欢跟旁的人剖白心事,不论男女,如此隐私的情事也确实是不适合拿出来当小道消息似地议论。喜欢或讨厌,爱或恨,终也只是一个人的事情而已,别人说不得碰不得。
Chapter 11
回到神社已经是暮色深重,春草看到半沉不沉的落日耷拉在山尖上,一付要死不死的模样。跟她自己一样,要死不死的模样。终于看到了鸟居的门楼,她倍感欣慰,捂着胸口喘气。但是,目光一落看到还剩下的一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石阶,她好容易才鼓舞的士气又低沉下来。
扭头望望,久恒秀智站在下面几级的石阶上接电话,已经在那里说了三两分钟了。语速很快,至少已经让春草的耳朵和听觉神经和大脑中枢里的语言区跟不上了。不过庆幸的是,总有一句春草是永远不会说不懂的——莎哟娜拉。
这还得益于徐志摩当年那首能够肉麻死人的情诗。
最是低头那一刹那的温柔
恰若水莲花似的娇羞
久恒秀智终于挂了电话,抬头看到前面的她正回过身来等自己,唇角挽起,一个跨步便追了上来跟她并肩。
那一个跨步的长腿修长结实有力金鸡独立让春草看得目瞠口呆,在心里暗暗吐舌:要是这一不小心摔了跤,只是直接滚血球似的往山脚下去了,最后保准血球上还会有一痕一痕的阶印。
春草扶住久恒秀智的胳膊认真地说:“以后别这样爬楼梯。”他看着她,她继续说:“很危险的,要是不小心错了脚怎么办?”
春草猛然发觉自己有些多事了,暗地里扯扯自己衣角:男色在前,还是个带发修行的日本神官,不就是比别人俊俏了那么一点点,果然让她色令智昏了么?淡定,淡定,不然社会主义建设把你和谐掉!
“春草小姐,抱歉,能否把你刚才的话用日语重复一遍?”
“……啊?”春草想了想,狠狠敲了自己一个栗子。
在小日本的地面儿上她再一次使用了中华民族口耳相传五千多年的国粹进化版神州大地沟涌无障碍的通行密令官方版——普通话。
“对不起,久恒君!”春草对于此事作出非常诚恳的道歉。
她真不是欺负他听不懂汉语。虽然说地球上汉语的使用人口高达十三亿,为世界之最。她真不是鄙视他听不懂汉语。虽然说现在一国一国老外里都兴起了学中国话的热潮。不过这些也是有好处的,就比如如果春草当着人面骂他小日本骂得特欢,可他也不知道。
腹诽归腹诽,春草又用日语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担心。在最终盖棺定论,额不对,呸,应该说是在她最终平安完整康健地回到中国前,她都得随时小心侍候着这日本男,不然人一个不乐意就伸手管她要借宿费伙食费水电费导游费,那可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