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生春草(18)
“不知道……”春草也跟着低头,“大概是刚才不小心扭到脚了。”
四周依然人流穿梭,不意间的推挤让她重心不稳向旁边侧了一侧,刚好便撞到他怀里,擦鼻而过便是男子身上的淡薄气味,像是染上了神社早晨那种空气清新的感觉。
久恒秀智扶住她,“没事吧?”
春草仍旧借着他的扶助站直,摇了摇头:“没、没事!”
绾起的发丝让她的耳朵没了遮掩露在空气中,薄巧的耳垂弥漫开晕红。
久恒秀智四处看了一下,转过头来跟她打商量:“这里人太多了,我扶春草小姐去那边坐一下,顺便帮你看看……”
乐声喧哗,有声乐仪仗队从人群后经过,又远又近。
春草呆怔地看着他的嘴唇张合,也没听清说些什么。他皱了皱眉,勾住她的肩膀护着她往人群外挤。
离人群越远,热闹也就越淡。
久恒秀智压着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手指在她脚踝处捏弄了一番,淡淡笑了。
“幸好没有扭到筋骨。”
“诶?没有吗?”春草有些惊奇。日本和尚还兼职跌打大夫?
久恒秀智把她的脚从自己膝上移开,站起来:“春草小姐,我去买些冰块。及时冰敷一下应该就不会有事了。”不等她回答,他已经转身,“春草小姐,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开。”
“……好。”
看着他的背影隐没在马路人群另一端,春草松了口气。想到刚才居然不小心倒进那个男人怀里,她紧张个半死。紧张的警报一解除,她便想要躬腰吁气,结果和服浴衣的腰带缠得有些紧,勒得腰疼。太阳也在头顶晒,明晃晃的阳光晃得她眼睛疼头也疼,额头上早沁出了津津的汗。
大热的天气跑出来看什么传统游行,热闹归热闹,可这一晒回头指不定就中暑了,一中暑身体便不舒服,闹头疼晚上便睡不好,要是一不小心误了第二天的航班……
春草努力地把‘摔了一个鸡蛋’的痛苦扩张为‘丢了一个养鸡场’的悲剧,然后又自我安慰,祸兮福之所倚。但还是咕哝一句:“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久恒秀智去得有些久,春草百无聊赖地看大路上人来人往。来往的人也有不少扭过头来看她。道旁树繁盛茂密,绿森森的叶层垂垂落落,有种厚重如棉布窗帘的质感。阳光透过叶缝落下来,大大小小细细碎碎斑斑驳驳的光影绚烂。坐在树下长椅上的女孩子嘴角搭拉着表情有些闷闷不乐,身上的蓝色浴衣将她装衬得犹为活泼俏丽,年轻的脸在光影里半晦暗半明朗,不经意间望过去,像是日式漫画的场景。
于春草来说他们只是路人,而于他们来说,春草也是路人。
生活是,感情是,不管谁遇见谁,谁错过谁,谁爱了谁,谁忘了谁,原本两个人的戏目缺了一个,便不成故事。就如,庄周梦化蝶还是蝶梦化庄周,一样是辩证不可考的。
那么温宇,你是我的庄周还是别人的蝶?
春草努力仰起下巴,只是想让自己的眼泪倒流。那天是温宇的订婚日。据黄历上说,大吉,宜婚嫁,宜动土,不宜出行。春草最后把自己的倒霉归结于犯了风水。
泪水要流,从眼睑下方那个小孔里溢出泛滥成灾,谁也无可奈何。别说四十五度角的仰望,就是九十度角也没用。久恒秀智,你来的真不是时候,你应该就这样把她丢进人群里默默大哭一场的,为什么会这么快找到她?
春草最后还是潸潸泪下。
最后的最后,久恒秀智仍是看到她最糗模样的那个。
“……春草小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他怔了怔,颔首,目光不着痕迹地略过中国女孩泪湿的脸。
春草泪眼模糊中看到久恒秀智一手提着冰块毛巾一手拿着罐饮料,今天第三度在这个男人面前慌慌张张地擦眼泪。第三度被他撞见如此尴尬的局面。
“对、对不起!”之前哭得太肆意,现在声音沙哑哽咽。
久恒秀智一边禀持着‘非礼勿视’把目光移开,一边单手递了饮料过来,“冰镇果汁。”
春草连忙双手接过,“谢、谢谢!”饮料是冰镇过的,锡罐的金属表面沁着冷凉的水露,染了她满手湿,带走了掌心的燥热。似乎这种冰也带走了她心头攒积的燥热不耐。
久恒秀智取出毛巾包好冰块,而后半蹲下帮她细细地冰敷起来。
“希望不会因此耽误了春草小姐明早的班机。”
“诶?”
春草的意识有些朦胧,忽而那张脸是初见时久恒秀智的淡漠疏离,忽而又跟少年的温宇重叠。她的手伸了出去,等到反应过来,才看清自己的手指居然停在了人家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