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徒(55)
那一刻,白石抱着头颅,站在灰烬和梁万千的尸体旁边,想的只是要将这头颅带回梁府去。他那时没有起过别的心思。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大抵是他站在梁府门前,看着梁家门童穿的衣裳比他从前好过十倍,又听他们惊吓之后错认他道:“老爷,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那一刻,白石恍惚想起,他同梁万千生得那样相似,烧坏了半张脸后,便更觉得一模一样起来。他张了张嘴,分明想解释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被迎进了梁府,以梁万千的身份。
他看见了梁万千的父亲,他和白石的父亲,并不像白石和梁万千那么相似,却也有那么一点眉眼间的相仿。但梁万千的父亲要更威严,更板正,看着便不是会为了赌钱而去借债的人。这样严肃的人,见了梁万千面上的伤,眼里也显出几分泪光来。
而梁万千的母亲一见到他便心疼地迎了上来,看着他面上的伤颤抖得说不出话,最后只能装作没有看到,一心对他嘘寒问暖,说他胖了瘦了,让从未与母亲相处过的白石感到不自在,却又有些渴望。
而落后梁母一步,眉眼盈盈的正是云萍。她眉间轻蹙,看着他面上的伤落泪不止,显然是感同身受到了极处。
白石从未对人动过心,直到这一刻。
他张了张嘴,对梁母道:“娘,我回来了。”
后来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他跟在梁万千身边许久,对他的了解兴许不比梁府中的人多,却也不比他们少多少。他起初装得战战兢兢,而后装得如鱼得水。
他唯一没能骗过的,是云萍。
可他最想得到的,也是云萍。
他看她心生怀疑,又不敢相信,百般纠结,有心疏远,却又被逼上他的床榻。
心中不知是惊惧多一点,还是卑劣的欢喜多一些。
其实这些年的做戏与对峙,看着她一次次接近真相,他心中也有过慌乱,生出过杀心,可终究还是舍不得,于是就将她逼疯。
直到她不再怀疑自己的判断,抓住他的把柄,知道该往何处去查真相。白石才最终下了狠心,不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可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
所谓妻子,所谓父母,所谓财富,所谓盛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梁万千的。
他装作自己是梁万千,便能临时拥有这一切,被人揭穿他不是,他便失去所有。没有人知道他白石是谁。
他唯一剩下的,只有一个儿子,还让他姓了梁。
而他顶替梁万千一事被揭露之后,梁府不会再要梁天全,他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又该何去何从?
白石终于低头,他问谢连州:“若我坦白一切,你会如何对待天全?”
谢连州道:“若他愿意,我便将他送到度厄寺去,若他不愿意,我便撒手不管,随他闯荡。”
梁天全确实可怜,所以谢连州愿意为他寻一条出路,可也仅此而已,他不会强求着要施恩于人。
白石沉默许久,道:“好,我说。”
第29章 引蛇出洞
白石终于交代了一切。
从他如何认识梁万千, 伪装成他,为了掩盖这个真相,处理了多少隐约发现不对的人, 再到梁天全对云萍的死生疑,他因此对太平道人生出杀心,来到太平山庄, 想要试探太平道人对他李代桃僵之事到底知道多少。
白石都一一吐露。
其实从他第一次装作自己是梁万千起,他便在夜里一次次梦过现在这一刻。如今不过是噩梦成真。
说到最后, 他竟笑了一声,而后笑声渐长,逐渐癫狂。
至少这一次,全江湖人都会记住他的名字,他真正的名字。
谢连州和周象在白石的笑声中离开了暂时拘押着他的牢房。
谢连州对周象道:“这件事情,太平山庄并不适合揭露, 你便派人以我的名义去做吧, 最后将人留给梁府处置。”
周象想了想, 觉得这样处置确实最好,便点了点头。
太平山庄是一个手握众多秘密的地方, 又怎么能主动去揭露别人的秘密?不管这人是好是坏,这样做只会让所有有惊天秘密的人都寝食难安。谢连州愿意担这个名头, 自然是最好,也最安全的处理方式。
周象想了想, 提醒道:“这样是会给你带来不小的名声,但也可能让你受到更多关注,卷入一些麻烦之中。”
谢连州道:“麻烦不来就我,我也要去就麻烦,何惧之有?”
周象有些羡慕他的气魄, 便不再相劝,高高兴兴地盘算起该派哪些人去做这事,盘算到了后头,他想起梁天全,叹了口气,道:“这孩子也是可怜,不知他以后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