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嗫嚅着说“对不起”。
房东怒瞪着她:“你说怎么办吧,我这装修才五六年,都是好材料。”
“我……我会赔的。”
房东突然瞪向柯尧:“厨房是你烧的,你半天连个屁都不放,一问三不知,什么都让你女朋友出面,你这……这算什么男人啊。”
张扬感觉脸上都在充血。
柯尧愣愣地看着房东,又看了看张扬,更加局促了。
“亏你长这么个大高个子,简直了。”
张扬突然觉得房东说得对。这个要靠她养着,什么都不懂,连沟通都成问题,无法为她分担一丝一毫生活压力的人,确实不像男人,甚至不像一个正常的人。
可是这是她自己选的。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个选择会让她陷入这样的境地。
房东毫不掩饰嫌恶:“我也不跟你多说了,月底必须搬走,我不能把房子租给你们这种人。装修费我也不跟你多要,五万吧,加上装修期间损失的房租,你给我五万五。”
张扬的视线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影影绰绰得看不清晰,连日来经历的愤懑和绝望像一座山一般重压下来,令她几乎窒息。
第十六章
张扬低声下气求了很久,她这辈子甚至没有这样求过自己的父母。最后,房东勉强同意暂时不赶他们,但钱却是一份不能少,厨房也要等他们退租之后再装修。
张扬根本拿不出五万五,先给了两万。距离发工资还有半个月,她口袋里只剩下五百多块钱。
房东走后,张扬失魂落魄地坐在一片狼藉的出租屋,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这段日子发生的一切都荒诞可怖,她挣扎着想要做些什么,想要自救,却为什么越陷越深?
她才二十五岁,往后漫长的人生会怎么样?以她的工资在北京养两个人,就等于永远月光,永远存不下钱,甚至现在又欠了外债,她没有父母亲戚可以依靠,没有后路可以退,这辈子都这样了吗?只够吃饱穿暖却没有娱乐、没有上升、没有体面、没有抗风险能力的人生。
短短几个月,她就变成了这样!
而始作俑者正蹑手蹑脚地靠过来,他摘下口罩,轻轻地说:“对不起。”
“是我的错。”
“我、我想学手机上的,给你做饭。”
“飞扬,我很害怕……”
张扬用布满血色的眼睛盯着柯尧。
柯尧眼尾泛红,嘴唇微抿成一条缝,脸上有惶恐、有不安,还有讨好,他伸手想要抱张扬,却被张扬厌弃地推开,于是眼中的委屈更甚,像一只遭人抛弃的雏鸟。
“你知道什么是钱吗。”张扬咬着牙问。
“知道……”
“你不知道。”张扬打断他的话,“你不知道我为了带你回家花了多少钱,你不知道租这个房子花了多少钱,你不知道我每个月赚多少钱,你不知道你一把火烧了我多少钱。”她边说边抹泪,“你就是知道,你也是知道个数字,根本不知道这些数字代表什么。”
柯尧呆呆地望着张扬。
张扬看着这张自己深爱的脸,第一次觉得它面目可憎,她崩溃地低吼:“你不能出门,不能工作,衣食住行全是我赚钱,为什么连做个饭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能烧掉我八个月的工资!”
柯尧嗫嚅着:“对不起,我错了。”
张扬捂着脸大哭起来。
直到很晚,张扬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她一言不发地去收拾厨房,把该扔的扔掉,灶台坏了,以后只能用电磁炉做饭,并且往后住在这里的每一天,她都要面对这个一半焦黑的、残破的厨房,它会一遍遍提醒自己的居住环境,并帮她回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收拾完,她煮了两碗泡面,对缩在沙发角落里的人说:“过来吃饭吧。”声音平静无波。
柯尧微微动了一下,才迟疑着走过来。
“灶台不能用了,以后做饭用电磁炉,电磁炉会用吧。”
“……会。”
张扬机械式地咀嚼着:“他们今天有没有看到你的脸?”
“没有。”
“以后做饭要小心,锅要一直看着。”张扬想,电磁炉没有明火,过热还会自动断电,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了吧。她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她也知道责怪柯尧没有用,因为他不懂,他该死的什么都他妈的不懂。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赚钱。
似乎心有灵犀,柯尧突然问:“我能赚钱吗?”
张扬看也没看他,嘲弄道:“你想怎么赚钱。”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你不能出门,不能见人,什么工作都做不了。”张扬越说越感到绝望。
柯尧又沉默了。
张扬也懒得再说话,她打开微博,想看看公关公司这几天的洗白有没有发挥些作用。
结果就在首页刷出了一张让她心率飙升的照片——米娜和柯禹的合照。
微博的内容是:我们很好啦,谢谢大家关心~
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柯禹和柯尧的区别,照片上的人一定是柯禹。但她想不通米娜在干什么?
她翻了翻米娜之前的微博和评论,原来很多人问起她那个像盛世的大帅哥男友,米娜无心插柳,涨了好几万粉,居然有很多人开始憧憬她和柯禹的感情,还纷纷要求分享近况、照片。
米娜这种渴望活在舞台中心的人,要她低调简直要她命,于是就有了这条微博。
张扬忍不住盯着柯禹看,她好想念柯禹,真的好想,越是对柯尧失望,她就越惦念柯禹的好。如果是柯禹,就不会花光她所有的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门,就可以跟她更好的沟通,将来也许还能出去工作,和她一起经营这个小家。
突然,张扬在照片上发现了什么,她连忙放大,视线落在米娜的手腕上,那是一条名牌手链。
张扬连忙切换到微信,翻找米娜的朋友圈,果然,上个月的一条朋友圈,米娜晒了去吉隆坡的战绩,有包包、衣服、首饰、彩妆、香薰等等,其中就有那条手链。
张扬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这不是旧照?
这个时间,柯禹早就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米娜怎么会跟他合影?难道米娜又租了一个?或者……
张扬吃不下面了,她匆匆跑进卧室关上门,给米娜打电话。
“飞扬姐,怎么了。”米娜的声音懒洋洋的,背景音是舒缓的音乐。
张扬紧张地问:“你是不是见到柯禹了?”
“呃?”米娜猝不及防。
“你真的见到他了!”张扬激动地说,“什么时候,在哪儿?他不是已经被卖了吗!”
米娜迟疑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看到你的手链是上个月买的。”
米娜大叫一声:“你名侦探啊!”
张扬急道:“你到底是不是见到他了,是他吗?难道他回公司了?”
“是他,也不是他,他都不记得我了。”
“他在哪里?”张扬鼻子一酸,“那帮人是不是骗我,他不是被卖了吗。”
“没有骗你,确实卖了,只不过我认识买他的人。”米娜忙道,“我也是刚知道啊,我之前可没骗你。”
“那……他过得好吗?”
“还可以。”
张扬听出米娜语气中的敷衍:“‘还可以’?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哎,我不想让你知道的,大意了。”
“为什么?”
“因为你太认真了呀,你现在肯定会问我他在哪里,买他的人是男女老少,说不定还要我带你去见他之类的。”
被米娜说中,张扬的脸一热。
“总之他过得还不错,你也不用多想了。”
“可是我真的想见他。”
“他不记得你了呀,你见他干嘛?”
张扬苦笑道:“你说得对。”见来做什么呢,她之于柯禹,只是陌生人。她只是快要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来,太想念她和柯禹度过的、她一生最甜蜜的时光,她就像一个快要绝命于沙漠的人,只想品尝一滴甘露。
“就是嘛。对了,我现在做spa的地方离你家很近,我请你吃宵夜啊。”
“我不住那儿了。”张扬说完有些后悔,拒绝米娜有的是借口,为什么偏偏要说实话?也许是那个“家”字刺激了她,她已经没有家了。
“为什么,那不是你父母的房子吗?不是离你上班的地方特别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