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坦荡荡 小人长嘤嘤+番外(61)
仿佛被他说中心事般,谈君子眼神看向别处,嗫喏道:“我没有想提分手。” 但她也清楚自己在说谎。她的确想过。
分手这个字眼太可怕了。但是又有一种千钧的矛盾力量,似乎只有让自己不好受,才能缓解对牵牛的愧疚。自牵牛失踪后,她都觉得自己不会再好了。快乐都是没有底气的。她会在想,牵牛在哪里呢?是不是在某个山沟沟里,被人关着,以她那个性子一定被人毒打,灌药,然后强迫她……被拐卖的女子能有什么命运呢?人们都一清二楚。一辈子被困,一辈子被打,一直生孩子,直到妥协。
昌缨的心抽疼,他想过成为她的陪伴,成为她的力量,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成为她的为难。
谈君子那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太明显了,他第一次,稍微带了点力道捧起谈君子的脸,逼得她看着自己:“我在这里,你往哪边走,我都一起,你不想我说话,我就默默跟着,但你可不可以对我负责任?”
谈君子眼里浮现出迷茫:“可是我现在和你在一起,就是一种不负责任,难道我不开心,也一定要拉着你一起不开心吗?大学四年是很美好的,我不想也拖着你一起压抑。”
“我不在乎。我们可以不拥抱,可以不接吻,我甚至可以保证不碰你,连拉手都不会要求你,但我不可能喜欢别人了,算我求求你,你做任何事之前,想想我……” 昌缨说出这番话,觉得自己卑微到极致了,但他都没有十分的把握能说动谈君子。即使谈君子嘴上说不会分手,他都是心惊胆战的。她很拧的,也容易认死理。他真的怕有一天,谈君子就消失了。
人生中第一次,昌缨觉得无能为力,以前他觉得谈君子像小鱼,鱼钩在他手里,鱼漂动一动,他就知道她要往哪里走,他是主动的,有耐心的。谈君子是傻的,是被算计的。但现在他觉得,谈君子就像风,树留不住的那种风。他是树,原地不动的树,有些绝望的树。
第37章 她是自由的风(二)
如果一个人,上了大学以后还天天过得像高三后半学期一样,会怎么样?
答:成绩年级前三,生活费全靠奖学金还绰绰有余,心无旁骛,没时间谈恋爱。
这就是谈君子的状态。而昌缨全程旁观了谈君子忙得跟陀螺一样的大学生活。谈君子的校区在市中心,而昌缨的学校在郊区。江城本就是超一线大城,这样两相隔,两人过得像异地。
大一时最艰难,每到周六昌缨会早上起个大早,坐地铁去找谈君子,然后晚上再回来,周日也一样,连着跑两天。有时候他懒得折腾,直接在谈君子的大学边上住酒店,但他从来没有开口要谈君子来陪他。光是看她那一张惶恐的脸就够他心疼的了,他想给她空间,本也没想做什么,但怕她有压力,胡思乱想。
后来大二实在嫌麻烦,干脆在谈君子大学边儿上买了套房。昌家有钱,但他在江城这套房并不算大,只是小区好,位置好,一套三居室,完全够住。更何况,谈君子几乎不来他这里。
在外面住也好,昌缨还学会了煲汤。谈君子高中身高就有168了,但上了高三体重骤降,后来又因为那个事,体重一直没回上来。昌缨为了让她胖一点简直煞费苦心。
日子就这样过,谈君子也在慢慢变好。昌缨觉得自己就像养小动物一样,一开始先费劲千辛万苦把小动物抓回家,然后再费尽心思和小动物混熟,然后小动物生病了他还得跑前跑后伺候着。但欣慰的是能看到变化,那就是好的。退一万步说,小时候是谈君子照顾他,现在轮到他来守护她,他并不觉得煎熬。
昌缨觉得顶多大学毕业,再过个几年,估计这事在谈君子心里就能基本翻篇。可能会一直是个刺,但至少她能正常生活,不再像个机器人。至少他是这样想的,想的还挺好。
*
大三寒假,谈君子回家过年,谈君子的毕业论文导师都找好了,打算大三下开始就帮导师干活。昌缨也如往年一样,同父母一起去了城郊大院爷爷家。
他专业是机械工程,上大二后一直在实习,起初的梦想有些微改变,他在几家设计公司做过实习生后,觉得给人家打工并不适合他,所以后来昌缨有意去和父亲生意场上的叔叔联系取经,他打算毕业后创业,开家自己的设计事务所。
谈君子家的团圆饭照例是和姥爷两人吃的,吃的简单,但不凄凉。两人开着电视,春晚当背景音,一盆饺子,还是两种馅儿的。姥爷烧了条罗非鱼,还做了醋溜白菜。君子爱吃豆腐,姥爷又做了个豆腐牛腩。
吃完两个人的团圆饭,有人敲门,大过年的谁会来呢。
“砰砰砰”,敲门声有些急促,一听就不是昌缨,再说他有钥匙。
谈君子正拿着遥控器把声音调大,这几年姥爷开始耳朵背,声音要震天响才行。她放下遥控器去开门,头还扭着看电视,电视里是冯巩的小品,一句“观众朋友们,我可想死你们啦!”听完,她才回头看门外。
门外竟站着关秋岳。
关秋岳一脸热切,这是谈君子从小到大没见过的表情。关秋岳一把攫住谈君子的手腕,把她吓一大跳。打她记事起,关秋岳就没抱过她,这一身体接触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醒了,君子,你和我走,我带你去见她!” 关秋岳一改往日的儒雅,几乎是低吼着将谈君子往外拉。
谈君子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扒住门框,谈正气也从沙发上站起来了。
“爸!水仙她醒了!” 关秋岳对着谈正气大喊。
“姥爷……我爸在说什么啊?” 谈君子觉得手腕被拽的生疼,脸也有点扭曲,带着几分惶惑问谈正气。
谈正气拖鞋都没穿好,几步走过来去抱谈君子,想把谈君子夺回来,对着关秋岳低喝道:“混账!你是要干嘛?放开君子!”
“君子,我车就在外面,我带你去找妈妈!就现在,你妈说要见你!我们又可以团聚了!” 关秋岳就像疯魔了一样去摸谈君子的脸,谈君子吓得大叫出来,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爸你在说什么啊,我妈不是早就死了……你别这样,我害怕……”
“你放开君子,你这个疯子,大过年的你在这里抽什么疯!” 谈正气去掰关秋岳的手。谈君子的手腕被箍得已经一圈青紫。
“君子,君子你听我说,你妈没死,都是你姥爷骗你的,她现在在医院住着……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跟爸爸来,爸爸带你去见你妈妈,你妈妈说要和我重新在一起,你也有家了!不用再住在姥爷这里了!” 关秋岳又把脸色放缓,但是这种循循善诱在谈君子眼里简直比魔鬼还吓人,关秋岳的眼神太疯狂了。
“姥爷!姥爷!” 谈君子不受控制地歇斯底里叫起来。三人几乎是抱作一团,你拉我,我推你。谈正气被关秋岳搡了一下,往后蹭了几步。
“你给我滚出去!” 谈正气抄起门口的笤帚,想揍关秋岳,结果手举到半空,人就直挺挺地往后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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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君子的手哆哆嗦嗦地在拨昌缨的电话。
这台诺基亚她从大一用到大三,同学iPhone都换了两代了,她这块砖头也一直没换。奇怪,她本来觉得这个手机挺好用的,为什么现在觉得按键好硬啊,她手指哆嗦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按下去一个,然后再艰难地按下一个数字,下一个数字……
那边接通时,还能电话那头的爆竹声。
“君子?” 昌缨的声音似乎都带着爆竹的火药味儿,热腾腾的,还有些惊喜。
“哇——” 谈君子听到昌缨的声音时,没说上一句话,就嚎哭出来:“昌缨!我姥爷没了!!”
人在救护车上就走了,急性心肌梗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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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缨赶到医院时,谈君子抱着膝盖坐在位置上,脚上还是拖鞋,袜子都没穿。关秋岳则不耐烦地在医院走廊里徘徊,边走边自言自语:“不能让水仙等,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不能让她等……”
昌缨听到关秋岳的话,只觉得喉咙干涩,眼前也几乎一黑。
“昌缨……” 谈君子抬头看昌缨,满脸满眼的泪水,一张小脸埋在黑发里,显得格外惨白吓人。
昌缨内心焦灼,但没说话,直接就蹲下了,抱住谈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