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发间的清香如游丝般钻入鼻尖,熏得他晕乎乎的。宛如醉了酒,脸上升起了两片淡淡的红晕。“咳......”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将军你假咳什么,有点羞涩啦?”她问。
“难道你不羞涩?”
“我不。”
“为了庞某的宝珠,你真是豁出去了。”
“别瞎说,都说是为你这个人儿了。我真的不想要什么珠子。”
“真的?”
“真的呀。”
“那我就放心了。”他叹息了一声。
梅梅也叹气。七舅姥爷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开局就糊了个彻底呀。人家又不是二百五,明知她觊觎宝珠,还眼巴巴让她谋算走。她得是多么厉害的祸水,才能把人家蛊惑成那样的傻子呀?
两人来到茅舍门口,同时一愣。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充满丧事气氛的家。
堂屋中停着一口黑沉沉的棺材。前头龛桌上摆了两盏油灯,两根白烛,几碟供菜。地上是几捆黄表纸。瓦缸里正烧着火,红与黑的纸烬在火中如花地舒卷着。
梅梅将背上的货卸下来。记得剧本说,她婆婆刚死不久,原来还在热丧中呢。这显然是个冷清的丧事,连和尚道士也请不起。
“忘了告诉将军,我家在办丧事。”她说。
庞雄困惑地看看她一身又喜又艳的行头,办丧事穿这么欢天喜地的?梅梅假装不懂他的眼神,咳了一声,搀着他进屋了。
她想亲眼瞧瞧棺材里是不是真有尸体。真有的话她就服气了。
这一切就货真价实了。
走近一看,呵,里头果然睡着个老年的亡者,黑色寿衣,青白的脸,是一具真实的老太太尸骸。梅梅掀开老太太眼皮一瞧,里头有两颗无光的眼珠子。
这特么绝对不可能是蜡像做的啊。
“你做什么?”庞雄惊讶地问。她真的不是一般的狗胆,敢去掀尸体的眼皮呢。
梅梅头也不抬道,“没啥。看我婆婆是不是装死的。”
“……”脑子好像真的不太正常。
这时,棺材旁“啵”一声浮出个色调阴暗的气泡对话框来。
里头的文字带着怒意特效朝她忽闪着,发出的声音也是苍老的:【老身才走几天,贱妇就把野汉子领回家了。看老身今晚不回魂吓死她!】
我勒个去!梅梅心想,这破世界要脱缰啦!
她愣了一会,郑重其事介绍了一下亡者,“将军,你现在看到的是我的婆婆。”
庞雄微愕,直接无视婆婆,关心问题的重点:“……莫非你已成亲了?”
“好像是的。”她说。
好像是,自己嫁没嫁人都没数么?庞雄苦大仇深地瞧了她一会,以冷峻的目光扫视着陋室,“尊夫呢,不在家?”
“他死了……吧?”
剧本未提她老公。但她的人设既是寡妇,就说明老公没了吧?梅梅确凿地点个头,重申道,“没错。他也死了。”
庞雄较真地瞅她,“确定?”这语气就好像万一“尊夫”没死,他打算亲手弄死。
“死啦。”她悲从中来地叹息一声,冲他露出一个凄凉的寡妇微笑。泪花儿应景地浮了上来。这时的泪是无需演技催逼的,现成一腔苦水,酿条泪河给他看也不在话下。
她拎起两捆纸丢火缸里,哭诉道:“婆婆,您在天之灵原谅媳妇。将军是举世无双的英雄,儿媳不能见死不救,并非存心想把汉子领回家的。”
庞雄想,还不够存心吗?简直是强抢回来的。
棺材旁的气泡晃得更凶了,好像婆婆的魂儿在里头咆哮。
【来自婆婆的诅咒:老身才死几天你就穿这么花俏了。我看你是没了男人不能活。老身诅咒你逢人必讲真话,叫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除非从巫师那里拿来安魂符,否则别想解除诅咒!】
梅梅石化了。好个丧心病狂的恶婆婆。
【系统警告:您已中了真话诅咒。若泄密游戏规则将被扣除生命值。请高度警惕哦。】
梅梅一脸呆滞。嘴长在她身上,她想撒谎谁能拦得住不成?
庞雄扶着棺材,充满无力感地看着她。
腹部的疼痛加剧了。被她那一肘子捅得散了气,现在情势大为不妙。他又累又饿,力气都被伤势耗尽了。久被压制的虚弱正排山倒海反噬上来。
可是,说好给他煮汤包扎的这个人却忽然把他撂这儿,不慌不忙去烧纸哭丧了。
哭着哭着,又瞪着虚空兀自发起了呆,好像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庞雄忍不住幽幽地问:“大嫂,你真的在乎我这个人儿么?”
大嫂......梅梅心里靠了一声,还能喊得更老气点么!明明刚才还叫姑娘的,就因她是个寡妇,就成大嫂之流了?
梅梅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
然后,她听见自己冷笑一声说:“大兄弟,我真正在乎的是你的山海灵珠。当然啰,要是能睡到你这个人儿,我也不反对。”
咦?诶!
梅梅刺激得浑身过电,刚才放了什么厥词?脑子秀逗了吗?!怎么把心里的邪念嚷出来了……
爱你哟~
第4章
庞雄眨了眨眼,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这话可真有分量。毫无遮掩,不知羞耻,粗暴得简直有了禅意。如此直击人心的话他生平头回领教呢。一时,被刺激得浑身都发热了。
他想,得说点什么让她清醒一下。不能让她知道他也有同样的想法。
然后忽然发现,这家伙的反应古怪得很:连连“咿呀”了好几声,就像被那话烫了嘴似的。满脸困惑迷乱,眼珠子瞪得圆滚滚的。
庞雄疑窦顿生,不禁试探道:“大嫂你怎么了,中邪了?”
梅梅张嘴想否认,然而出来的话竟是:“没有中邪,我只是被婆婆的鬼魂诅咒了。只能讲真话。”
庞雄眉心一窜,“哦,你能看见婆婆的鬼魂?”
他这妖怪都看不到呢。
梅梅一脸呆滞地想,好像有点不妙。她似乎进入了有问必答模式,管不住自己的嘴了,果然下一瞬就说:“不能。是一只黑色气泡说的。”
这话一出口,系统的提示立刻强势降临:
【玩家泄密了游戏模式,生命值减1。】
梅梅目瞪口呆,有一种原地升华的感觉。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好像真的虚了那么一下子。
庞雄错乱地瞅着她,“黑色气泡?是什么?”
“里面有字的黑色气泡。”啊,她的嘴好像完全失控了。
【玩家泄密游戏模式的存在,生命值减1。】
她倒抽一口冷气捂住了嘴。反射弧终于弹回来,告诉她已经坐着死亡的滑梯极速下行。地狱大门已经敞开,准备迎接她找个新人了。
梅梅的肾上腺素瞬间炸到了头顶。整个人腾身而起,比鱼.雷还迅捷地冲过去,一把堵住了他的死亡之嘴。
破游戏好凶险,一上来就把人往死里坑。轻描淡写几句话,白白造掉了她大半的寿命。
这是在给下马威么?
梅梅知道厉害了。她用上千斤的蛮力壁咚了那位壮士,死死摁住了他的嘴。
“嘴下留人,什么都别问,再问我马上猝死了!”求生欲把她的双眼淬得雪亮雪亮的,“猝死知道吗?猝死!”她一连三声猝死,歇斯底里地强调出无以伦比的严重性!
庞雄无语地望着她。问几句话就要猝死?
好吧。她的妖气果然比他这只妖还大。
本来动动手指就能把她弹开的,可他没有这么做。一向残暴惹不起的他突然有了一点君子度量,愿意纵容这家伙对自己撒一撒野。
毕竟,这是天下第一个宣称......想睡到他的人。再可疑也不能让她猝死啊。
两人如临大敌地闭着嘴,目不转睛瞪着彼此。
这场癫痫般的发作之后,尘埃徐徐落定了。屋里又回到了安静的原点。安静得让人有了虚弱、瘫软的感觉。缸里的火苗把一屋的空气染成了山茶花色。
他们用眼睛交涉了一会。
梅梅喘气儿说,“……现在,你可以管好嘴,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么?”
他点了点头,面露痛楚指了指腹部的伤洞。梅梅瞟了一眼,缓缓把爪子从他的嘴上挪开了,悲愤交加地咬了咬牙。
她彻悟了。在这个时空千万别带科学的脑子。游戏规则就是世界规则。不管它多么荒唐,都是至尊的规则。质疑它、或者藐视它都会光速完蛋的。